第四章 第四片
我剥出一颗松子放进嘴里,忽然听到周围发出笑声,是拉沙仙人的声音:我说的对吧,他果然在吃东西。
我嚼着松子,看清是几个仙人正在我头顶的树枝上。我把松果举起来,问拉沙仙人要吃吗?师父说松果对脑袋好,因为脑袋里也有松果一样的东西。
他们却笑得更大声了,好像要被仙气呛得昏厥,树枝剧烈的震颤。拉沙仙人说:你师父啊,当真是满口谎言,从不教你好的啊。
原来,仙人竟然是从不吃东西的,也从不喝水,他们说有仙气就足够了。
枝叶间点缀着红红绿绿的果实,叫水果,因为仙人怕水,所以也叫禁果,仙人说是用来喂骆驼的。
我本来很想尝一颗,竟然不好意思去摘了。
师父终于从树上爬下来了。仙人们就散开了。这时朦朦胧胧的太阳正在头顶上空,仙都的雾气淡了些,师父说仙都和太阳之间有一层透明的壳。
我们走在仙都的路上,和各种各样高大的骆驼擦身而过。有长着一个驼峰的,有长着很多个驼峰的,有脖子很长的,有前腿很短的,有的还长着一对小小的翅膀。
仙人们是脚不沾地的,他们优雅的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就算要到路的对面去,也是踩着骆驼。有一个仙人还踩在我的头上了。
和我们来时相比,这时的仙都热闹了许多。
有一些声音正在议论着师父,说:明明就是没看到魔头,让拉沙仙人传个话不就好了,何必还特地跑来跟仙君禀报呢?做了那么多仪式,到头来也只是憋出来一句。
有声音问:那憋出来的一句是什么呢?
那个声音好像是在学师父的语气,郑重其事的说:还没呢。
这引起了一阵笑声,笑声从一个枝头传到另一个枝头。连带着大大小小的鸟儿也开始叫,扇动着翅膀,蛇好像也在笑,从树枝垂下脑袋,朝我和师父吐着舌头。
还有一条白乎乎的大狗兴奋的追着我们跑。
我撞到几次仙都的壳之后,师父总算找到门,我们才出了仙都,顿时身上的重量又回来了。一瞬间没了平衡,我栽倒在厚厚的灰烬里。
师父叹口气,把我拎起来,拍打掉浑身的黑灰,又将我头朝下空了空耳朵里的污秽。
当我刚刚立正,晕头转向之际,师父把几颗圆溜溜的东西放进我的手里。
师父说:给你的。
我低头一看,原来不知师父什么时候出的手,已将几只仙都的动物变作了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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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片
我看着琥珀中那条白乎乎的大狗。它刚刚还威风的追着我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一滴凝固的松脂中。
师父看看天空,说:这狗叫白云犬。
另一颗琥珀里有一条乌黑发亮的蛇,正吐着舌头,还有一颗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鸟。
我摸着这三颗光滑的琥珀,还有原来那颗骆驼的,我也一直带在身上。
回头望望仙都,我问师父:我们来这一趟,只是跟仙君说还没看到魔头,那让拉沙仙人传话不好么?
师父难得耐心的说:拉沙子那位目光短浅,心怀猜忌,肯定是假模假样的替我们在仙君面前表示心虚。我当然要专程来一趟,跟仙君交交心。你要记住,偶尔的坦诚,很有必要。
我默念了几遍,记住了,但并不怎么懂。
走走停停,天渐渐暗下来,我终于闻到了海水的气息,还有松树的味道,这比仙都的仙气好闻多了。
从前我都没有觉得松树的味道这么浓重,此时此刻,我的身体仿佛全被这种味道包裹着。
我又拿出琥珀闻了闻,也是这样的味道。
师父却大叫不好。
师父在幽暗的沙滩上奔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那棵巨大的松树底下。
微弱的天光之下,我看不清松树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师父说:松树受到了重创,一定是那魔头干的!
这一晚,在师父的大呼小叫中,我睡着又醒来几次。
天亮时,我来到水边,坐在潮湿的沙滩上。师父也在。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叹息说:树干上有深深的伤口,松脂差不多流干了,一定是狡猾的魔头趁我们离开时偷偷上了岸。
太阳正从海面升起,进入云层,漏下几束光线照在冰山上。
师父冲着平静的海面喊道:魔头!你狡诈胆小、偷奸耍滑!有本事你就出来!
可是海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清凉的海水碰了碰我的脚尖。我想起从前有过一次,师父自己取松脂时犯了糊涂,曾让松脂流了一地,这次会不会也是他自己割松脂时忘了复原树皮呢?
不过,我怎么开始质疑师父的话了?也许魔头真的来过吧。
师父让我务必要比平时更小心,魔头可能就潜伏在附近,说不定就在哪丛海草之中,或者某堆石头后面。
然而,就这样连着很多天,什么也没发生。乌龟在沙滩里生的蛋,有几颗已经孵出小乌龟了,也没见到魔头的影子。
一天午后,我正蹲在地上,看一只湿漉漉的小乌龟从蛋壳里费劲的往外挣脱,几块松果壳落在我的头上,是师父也在一旁看,还在一边磕松子。
小乌龟终于摇摇晃晃从蛋壳里爬出来了。
师父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扔掉松果,捡起那一半的蛋壳闻了闻,对着太阳看了看,跟我说:这蛋壳能长出来乌龟,很是不简单呐,你把琥珀放在里面,一定能够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