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吻你了
这样的飘荡似乎永无止境,直到……他看到年幼的自己。
小沈浊全身湿透,浸过水的头发冻成冰绺,黏在也快成冰的衣服上。
“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醒醒啊。”
小沈浊拍着地上男孩的脸,那是刚被他从水里救上来的,只是男孩死死闭着双眼,脸蛋青紫,呼吸几近没有。
沈浊这时才明白,他现在是顾清,那个前世一直游荡在他身边的孤魂。
他被困在这缕魂魄中,被迫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这场前缘。
顾清的魂魄很弱,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意识也像魂魄这般,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他只知道,自己掉进了河里。
他以为小沈浊救出来的那个男孩,就是他。
小沈浊想把男孩背回去,却因为体力不济,昏倒在路边,直到后半夜,他才被沈府的家丁找到。
顾清一直跟在他身后。
小沈浊回家后,生了一场大病。
刚到沈家时,他像个刚会走路的小孩,莽莽撞撞往小沈浊身上凑,小沈浊难受,他就用还没有具象的手臂环住他,笨拙地企图把身上的温暖渡过去。
后来,他发现,只要他一靠近,小沈浊就会更加难受,于是就不往前凑了,只窝在房间的角落,远远地望着。
直到,沈府中来了位道士。
“你若一直待在这,他就活不了了。”道士冷淡无情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顾清反应了好长时间,才知道那人是在和他说话,虽然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但有人能和他说话他就高兴,他想往前凑,可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沈浊,又窝了回去。
“活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消失不见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清依旧不是很懂,他只是被对方眼中的冷漠吓到,下意识抗拒道士。
道士原本是准备收了他的,可最后只是悲悯地叹了口气,说他尘缘未尽,有人用命数气运换他在留存世间,于是告诫顾清不要靠近小沈浊之后,便离开了。
沈浊望着道士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顾家的事情,以及顾清提到过的,那枚替他挡灾的玉佩。
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怎样的机缘,只是堪堪确定,顾清魂魄不散,或许和他父母有关。
他父母应当是想让顾清回家的,只是顾清浑浑噩噩多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得到家呢?
沈浊摸了摸自己与虚无无差的心脏,分不清里面到底是心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心痛是顾清在世间游荡多年,却找不到仅仅数里之外的家。
而庆幸,是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二人有了一场不曾相见的相识……
第一百零六章 我吻你了
小沈浊的病来势汹汹,也去得顺畅,到第二年春末,他就又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世家少爷。
顾清看着也甚是开心。
他一日日不厌其烦地试探着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欣喜地围在人身边打转,他每日最快乐的事,便是跟着沈浊出府游玩。
但沈浊大多数时候去的,是他最不喜欢的学堂,是以,当沈浊端坐在座位上认真听先生讲课时,他就趴在窗外,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打盹儿。
有些时候,小沈浊会到郊外或是皇宫里转转,每每这种情况,他就格外惊喜,一边跟着人往前走,一边新奇地左顾右盼。
渐渐地,他也学会了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不过,大多的时候,他的情绪都是和小沈浊共振。
轻松欢快的时光总是流逝地格外迅速,不过眨眼间,沈浊高中了状元,然后自请下派。
自此,时间的流逝和事情的发展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顾清其实并不是太懂,他只知道两人的游玩戛然而止于一个漆黑的夜晚。
那晚,火光冲天,往日总是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沈府只剩下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嘶鸣。
他看见沈浊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看见他挣扎时变得血肉模糊的手腕,看见总是被他叫做“娘亲”的人被人一刀削下头颅,喷涌而出的鲜血把沈浊的双目染得赤红。
原来,人痛极恨极时的嘶鸣不是刺耳的,而是声嘶力竭之后,连声音都喊不出的嘶哑。
懵懂的游魂向来不知道何为恨与悲,他只是笨拙地与跪在地上的人共情,看向杀人者的眼睛里也爬满了血丝。
从没有人教他如何与人共情,所以他的启蒙磕磕绊绊也痛彻心扉。
沈浊被下了狱,接着就是父亲惨死身前,不分昼夜的逃亡和击溃人心神的断腿。
过程中,顾清一直都在。
他分明是个连身体都没有的游魂,却好像一次又一次感受到那些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痛楚。
他想学着世人的样子,凑上去把人揽在怀里抱一抱,可他碰不到。
连靠近都做不到。
浑浑噩噩多年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游魂第一次怀疑痛恨,他伸出自己与空气无差的手臂,真正明白了何为阴阳两隔。
明明很近却胜似天堑的距离,硬生生把他困在无形中,做个连喜怒都传达不了的看客。
所幸,太子突然出现,拉了一把游荡在生死边缘的人,给了沈浊一场新生。
顾清也由衷地开心。
可是,他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