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呸。装神弄鬼。”其中一人冷笑。
另一人假惺惺,“你跟他计较什么,我听说,大老爷准备年后把他赶去商队里。保不准哪天就死在路上了。”
他们故意提高了声音让谢崇明听见,谢崇明没回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他从祠堂后头的小门处低头走了进去。
前面正在布烧纸要用的铜盆纸钱之类的物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和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极为热闹。
谢崇明笑了起来,他低头避着人走到侧廊后面,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是三陶罐用麻绳系在一起的火油。
还得多亏李嫂子为了女儿对他百般讨好,听他要小库房的钥匙,问都没问直接给了。要不然他还拿不到这么多用来引燃木头的火油。
谢崇明顺着祠堂的木质栏杆,浇下第一桶火油——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谢家人陆续进入祠堂。
有个婆子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股糊味。但祠堂里外点了上百盏油灯,几十个灯笼,前头还在烧纸,这股味道并不太明显。
婆子随便找了找,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收回了目光。
于是,地上的火烧到了栏杆上,继而蔓延至窗框外墙,火舌快速舔舐上廊柱,漫上屋顶——
“祠堂、祠堂走水了!”
“走水!走水!”
木质结构的建筑很快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熊熊火光已然成了气候。谢家族老哭嚎着往正厅后扑,要把祖宗牌位抱出来,下人焦急往火里泼水,丝毫没能让火势减弱分毫。
反而在慌乱中又有人打翻了蜡烛,直接点燃成堆的纸钱,扑飞中撩燃桌布帷幔——
“太太——”一个丫头凄厉尖叫。
数不清的人在叫,丫头的声音很快就被盖了下去。
所以没几个人注意到,谢夫人居然在这般情形下仓皇扑进了偏厅,疯了一样去拽那已经烧了一半的绸缎。
“啪。”
头顶上的房梁脆响了一声。
这样吵的环境中,谢夫人居然还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声。
她抬头——
眼珠中火光像是一条,随即陡然扩大。
“咚!”
房梁断开砸下一半,从肩膀到腰腹,斜轧开一大条口子,肉焦味一下子充斥了谢夫人的鼻腔——
同一时刻,小佛堂中被谢家人供奉了十几年的陶罐突然疯狂抖动起来,罐底“咯嗒咯嗒”地撞击木桌。
某一刻,它终于挪到了桌子边缘狠狠砸向了地面。灰白色的骨骼残渣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黄土散了一地。
而后,小佛堂中陷入了安静。
但谢夫人房间中,一直呆呆木木的小男孩抬起了头。
他喉咙里发出兽类一样尖细的叫声,四肢着地,快速朝门外爬去。
【逃……逃……】
就算这个活人的躯体盛不了它多久,就算不要骨殖,它也得逃出这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黑暗中有东西笑了起来,它也像是兽类那样趴俯下来,好整以暇地等在黑暗中。在这只狐鬼的身躯到来时,压住了他的头。
黑暗中活人的身体不断挣扎,但头上的重力越来越重,头骨开始开裂,骨骼断裂处刺开皮肉,脑浆和血液一起流下来,眼球挤出——压烂。
这具身体停止了挣扎。
祂顿了会,似乎叹了口气。
狐鬼逃走了。
【可惜……嘻嘻……可惜……】
宋时清蜷缩在床上,沉浸在一个充满血色的噩梦中,他无意识抱住被子,揭开往里面躲,仿佛这样就能逃脱某种既定的结局一样。
他叫谢司珩哥哥,谢司珩也真的将他当弟弟看待。那些隐秘的,在七百多日的相处中探出一点点嫩芽的情愫,就该被掐断。
谢司珩不说,宋时清不懂。它本该藏在时间里,藏在生与死的隔阂之间。
或许多年以后,宋时清对另一个人产生同样感情的时候,会突然想起年少时的过往。
谢司珩本该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记忆里。
【够了。】
宋时清听见了自己细弱的哭声。
【够了……谢司珩……够了……】
剩下的……
剩下的他不想知道了。
谢司珩抓住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谢司珩(看着缩在床角的宋时清)(委屈):又不是我要走强制路线的
宋时清:……(钻进被子里)
第一百零二章
火,到处都是火。滚烫的空气触碰宋时清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带来一阵烧灼感。
宋时清不解地朝前走了几步,而后就被远处的景象惊住了。
浓烟后面,谢夫人仰面躺在断裂的横梁下疯狂挣扎,她两只手竭力将沉重的横梁往上推,神情痛苦狰狞,无声哀嚎着。
宋时清看着她大张着嘴,里面躺着可怖的血红舌头。
她瞪着宋时清,神情既怨毒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救我……快救我……】
宋时清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同一刻,另一人与他擦身而过,恐惧地跑向了谢夫人。
那是伺候谢夫人的婆子。
大概是护主心切,亦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婆子猛推横梁,试图将横梁推开。
谢夫人浑身一震,张合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婆子喊话。但燃烧的噼啪声和人们仓皇的叫喊完全将她的声音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