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他一下子听话起来,反倒是谢司珩不自在了。他正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宋时清就弯腰抱了上来,像是冬天主动往人怀里凑的猫崽子一般。
“……你难受什么?”谢司珩笑道,“要是没我们母子两,你现在也不用受这些苦。”
宋时清没有立刻回答,谢司珩也就任他抱着。
风轻轻地吹,把宋时清散在背后的长发吹落了一缕。发尾搭在谢司珩手上,挠得他痒痒的,他顺手用手指绕了几圈,心想这小孩头发还挺滑的,不知道簪不簪得住。
“你说我为虎作伥,是因为如果没有我挡着,狐鬼早就杀了谢老爷和谢夫人,你也能脱身了,是吗?”
谢司珩不答,闲闲另起了一个话题,“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大哥才对。不过我这人不喜欢别人占了的东西,你以后就叫我哥哥吧。”
宋时清似乎是眨了下眼睛,长睫毛擦过谢司珩的脖颈,扰得人心痒。但想想宋时清那副小动物的受惊样,谢司珩依旧没把人推开。
谁成想紧接着一点湿热的东西就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谢司珩:……
这是个妹妹吧。
怎么这么爱哭,他是水做的吗?
自己又没骂人,只是说出真相试探试探这小孩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谢司珩支着头一下一下拍着宋时清的后背,“行了。就算有咱们两个,谢家也撑不了多久。你见过那个小少爷了吧。”
“哎,哥哥跟你说话呢,抬头看我一眼。”
宋时清慢吞吞抬头,眼睫湿漉漉地垂着。
谢司珩笑,“我母亲当年日日被他们用阴邪法子补,沾了不少阴气。再加上好多肉菜都是在狐鬼前面供过以后再拿去给她吃的,兼之又过了鬼气。所以身体才受不了,生下我以后就死了。”
“这位谢夫人怕死,佛堂里的东西经我这一场以后,也没法再分鬼气过给她,生下来的小孩哪盛得住?看着吧,顶多两年他就得死。”
他抓着宋时清的手去擦宋时清的脸,“那小孩死了以后,恶鬼肯定会作乱,这家的老爷和夫人没本事再逃过一劫的。咱俩等着跑路就行。”
他说得那么轻松随意,无形之中,将宋时清心底的不安击得粉碎。
宋时清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院外,再转回来看向谢司珩。
“那,哥哥,我今晚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谢司珩像是有点为难,想说什么,但他用毅力遏制住了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狂言。
“也行……你睡吧,我去给你铺床。”
“我自己铺。”宋时清懂事地说道。
他主动推着谢司珩朝屋里走去,轱辘轱辘的木轮子声中,宋时清突然顿了下。
他想起刚才谢司珩说的话——
【谢夫人日日被这些阴邪东西滋补,肚子里的胎儿早就成了鬼胎。】
破败院落,夜黑风高,冷风阵阵。
宋时清谨慎低头,“哥哥,你还算人吗?”
谢司珩没说话。
谢司珩长叹了一口气。
谢司珩回头,朝宋时清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来。
宋时清乖乖照做。
接着,谢司珩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我不算,我早就是鬼了。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没人打扫吗?”
“因为他们都被我吃掉了。”
然后——
谢司珩就把又被他吓哭了的宋时清捡回了房里,哭笑不得地安慰了好一会才把人哄睡着。
接下来,谢司珩就要死啦
第九十七章
又是一年秋冬。
宋时清正在小书房里练字,春薇坐在旁边,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看他。
这里原本是谢崇明上课的地方。后来他腿坏了,没可能做官了,谢家也就没人逼他念书了。不过笔墨纸砚还留了不少,宋时清说要用,谢夫人立刻就应了,还让原本给谢崇明上课的夫子每月月初月中各来一次。
春薇看了好一会,指着纸上宋时清不断重复练习的三个字,“少爷,这是什么?”
宋时清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我的名字。”
他点着纸上的字,带着点小孩炫耀玩具的意思,慢慢念给春薇听“宋、时、清。”
春薇嘻嘻笑,“真板正,看着像书上柝下来的。”
宋时清又小心地在旁边写下春薇两个字,教春薇认。
谢家虽是个大户,但家里认字的也就那么七八十来个,远远比不上那些官宦人家。春薇看得又新奇又佩服,“您学得真快。我之前还说,太太找的那个陈夫子成天一副醉醺醺的修规模样,肚子里肯定没多少墨水。没想到教起人来这么厉害。”
宋时清没接这句话,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声。
谢家找的夫子,就是个三十多年都考不上老秀才而已,早就没了文人风骨,只想着混吃等死。
他这手字,是谢司珩教的。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李嫂子的声音。
她站在小书房前朝里喊,“哥儿,我进来了。”
春薇应了一声,不多时李嫂子就提着饭盒进来了。
谢家人已经很久没聚在正堂旁边的膳厅里吃饭了。
谢老爷卧床不起,谢小少爷这一年新添了乱跑追人咬的习惯,谢夫人只得带他单独在房间里吃。
谢崇明被管家那一花瓶砸的养了三两月,虽然因此逃了去江西的差事,但人更阴沉了几分,也不愿意再见谢夫人,一直和谢丽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