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30
赵朗辞长眸微眯,是一贯的冷漠和高傲。
“我是来...向先生道谢,和为之前对先生不敬道歉的。还有...”景玉犹豫了一下,“我想问...先生你...刚好也姓赵,这几天我观先生运筹帷幄的气度...还有,那天来的官员,虽说他们也有可能对东厂的人有所忌惮,但他们认识司礼监的人,就算忌惮也不可能如此退让的。所以...先生你绝不可能仅仅是东厂一位锦衣卫,敢问先生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赵朗辞颇有威逼感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用剑柄挑起他下巴,“不要乱说话。”
景玉愣了一愣,“我并没有恶意,之前确实对司礼监掌印有不好的印象,那是因为这些年很多地方贪官都仗着司礼监的势随意欺辱百姓。”
“那现在呢?”赵朗辞听他这么说,饶有兴致地问下去。
景玉看了他一眼,把头抬起,不卑不亢道:“赵先生的运气很好,能碰上月姑娘这位良人,是她几次三番拼了命帮我们周旋出去,她说她是东厂的人,誓死要捍卫东厂的名声,而现在的东厂,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滥用酷刑逼供的东厂了,它是赵掌印用来稽查贪官污吏的重要武器。”
“月姑娘还说,东厂人拥有像她一样的精神,就在我觉得绝望,认为废了一只手就什么都干不了的时候,她告诉我,东厂人在稽查捕获贪官时,好几次身犯险境,最可怕的是那些收了贿赂的太监把他们出卖,外面的人认为他们和那些贪官污吏一样,内外饱受夹击,遭朝中臣子弹劾,几近绝境,但有时候无路可走也是一条路,他们只需要闭着眼睛,遵循内心往前冲,不负初心就好。”
赵朗辞有一次碰见女帝混在锦衣卫堆里,听那些锦衣卫唾沫横飞地同她讲述种种险境,然后王指挥使总会向她邀功:“陛下以前被关困时,哪怕明知势单力薄对抗不了,也还是顽强地撞过来,卑职也只是学陛下罢了。”
思及此,他不由抿唇笑了。
景玉从没见他如此笑过,这些时日他面对他们这些村里少年,都是一副臭脸的,此时看来,他笑起来的模样还真让他也看呆了。
“赵...掌印?”他抖着唇问。
回过神来,赵朗辞应了一句,“怎么?”
景玉心下一惊,慌忙再次屈下身去,“赵大人以前还在户部的时候,曾提出一部惠民税收的策论,小的也是在...在很偶然的机会下在扈山书院先生那里窥得一二,当时就深觉惊为天人,对大人你很是崇拜!”
景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尊崇和敬意,亮得发出光来似的,“后来大人家中变故,又传闻大人进了司礼监和太监沆瀣一气之时,虽然痛心过,但现在、但现在一看,才发现自己有多迂腐!”
“大人你是身处泥沼,心若莲花啊!姓钊的那帮人已经被大人全部稽查待办了,外边的人只看到司礼监在外的名声、恶行,从而谴责大人你,却全然不知大人的牺牲,和背后所做的一切!”
看着他义愤填膺地替他抱不平,和言语里头带着对他浓重的敬佩,赵朗辞一时有些愣了。
他生性凉薄,少时只懂顾自己和母亲,还有舅家的人,此外什么家国社稷,什么黎民百姓,他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后来,他见像他父亲这样抛妻弃子,却一心为民的人很受人尊崇,他若想在官场超越他父亲,就不得不学他父亲那一套,于是,他开始把他父亲的座右铭挂在嘴边。
“读书者视野远大,明志润德,最后才能安邦济世,平天下...”
每次他想起自己父亲双目坚定,慷慨激昂地说这句话时,他都想笑。
他从来都不能共情他父亲,尤其是,当他父亲为了江西水患的筹款忙得脚不沾地,连母亲半夜吐血遣人去宫中叫他回来,他都只是淡淡地交代,事情忙完就回去,结果最凶险最需要他的几天都过去了,他才回。
又有多少次,母亲把常用的名贵药材偷偷换成廉价的药,想给儿子攒些私产,饱受病痛折磨时,他却把那些母亲辛苦攒下的钱一气儿送给边关作军饷。
他怜惜灾祸百姓无家可归,怜惜边关士兵吃不饱穿不暖,可什么时候会怜惜他母亲大半辈子所托非人、抑郁而终?
可当他听昕枂双眸晶亮地抓着他的手,说在她最难熬的那些岁月,是他的这句话支撑她熬过来,又听许景玉说,是因为尊崇他当年那些虚伪的“初心”,才燃起读书的期盼,一路追随坚持下来时,他内心深处又生起些异样。
是啊...他原本铲除了白松之后,有许多手段可以把司礼监整治好,但他没有,只是听之任之地放任他们,只要做得不太过分,不踩他底线,他都默许他们适度的放肆。
可今天,居然有人傻里傻气地认为,他已经为政治清明和改革司礼监“背后默默做出无数牺牲”?
简直可笑。
他嘲讽道:“我这种人...”
“大人你这种人在现在简直少之又少!那些自命清高,只在乎自己名声的士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搏好名声,他们看不起寒门子弟,看不起贱籍,更看不起阉人。”
“大人你本就是社会上层的士族,原本有机会活命,那些士人如果像你这种处境,再怎么样也会保存自己的身份地位,为此他们宁可死,但这又如何?保住可笑的名声,又能怎么样?是,可能在后代心目中,还是那个清贵的人,但其实死得最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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