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往后退，他的底线对她而言早就已经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他承受不了她这么冷淡，没有喜怒，明明知道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偏就要佯装无事发生。
　　这竟然比从前更要难受。
　　他的全部喜怒都被拴在眼前这个脆弱的生灵身上。
　　“哦，师父要去看看吗？”容白顺口说完，朝着元始笑了笑，好似没有发现他抛来的低下头的橄榄枝。
　　两人跟前安静了一瞬，审视的目光落在容白的脸上，她无所畏惧的凝视着眼前的人，没有半分后退之意。
　　——当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绪，究竟是谁在做主的时候，容白就什么都不怕了。
　　元始清冷的目光，忽而化开，低眼看她：“那我们就走一遭。”
　　“你可千万别后悔。”
　　剥开血肉，更换道体，这样的举动在他最为疯狂的时候，都没有做出来，更何况眼前。
　　他只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跟他说一句软话。
　　可元始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眼前人几秒，见他没有任何的波澜，这才恼怒的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宽大的衣袍裹挟着他颀长的身姿，洁白的发丝与渗透过来的耀眼光芒，逐渐融为一体，消失在眼前。
　　容白看着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身心眯了眯眼睛，恍惚终以为是太阳的刺痛，后来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惧怕太阳光辉。
　　她知道元始想要什么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让元始得到什么。
　　生灵的记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东西。
　　蒙昧时期睁开了眼睛还未能够看到世间的万物，就已经能够在母体之中寻找能够裹腹的东西。
　　——这是本能。
　　记忆一片空白的时候，需要身边人的灌溉，他给你什么你就会得到什么。
　　——这是镜子。
　　可记忆一点一点的被填满，身边的人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和想象，而成为了一个坚定的你必须要走下去的东西，可越是参悟越就开始质疑。
　　——这也本能。
　　记忆会影响任何一个生灵的判断，要随着心走，要随着本能而走。
　　元始.....师伯.......师父对她究竟是爱还是占有，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希望不能靠在他来的时候没有半分察觉，走随时或许会被收回的“爱”。
　　更何况如果元始没有告诉他这是爱才会做出来的事的话，容白会以为元始留他在身边不过是要在她的脖颈上横上一把刀剑。
　　毕竟，剥去记忆，湮灭修为，道途全毁，怎么看都像是已经厌恶截教，厌恶通天，到恨屋及乌的地步了。
　　“爱吗？”
　　“不重要了。”
　　如果她真的会被眼前看似是生路的陷阱，给困住那她就愧为截教弟子，那她就愧为截取天道而取一线生机的信仰。
　　所以，无所谓了。
　　记忆会随着时光的冲洗被晕染的模糊。
　　可求生的本能一直残存其中，任谁也无法夺走。
　　“怎么还不跟上？是不是后悔了？”
　　早就已经甩袖离开的圣人忽然再一次出现在面前垂眸问道。
　　元始回头，见她的一眼，只觉得万物伶仃。
　　又一次低下了头，主动的回头叫她。
　　容白仰起头来看他眼中的火苗动明亮。
　　恍惚之中让元始再一次的伸出手抚住她的脸颊，低头亲吻了一下容白的唇瓣——是要奖励的眼神。
　　如果按照他的设想，还是失去记忆之中全身心依赖的容白，会在他的掌心之中蹭一蹭。
　　可刚才见到他来时候诞生的火苗仿佛知识妖精引诱人族的小小把戏，只一下就让猎物沉沦其中，束手就擒。
　　他的妖，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见到他的时候依旧充斥着冷漠和排斥，还有质疑。
　　“走。”
　　仓促之下，元始不想让自己太过卑微，攥着她的手腕带着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为你更换道体这件事情，我不会后悔，如果你现在后悔了.......”
　　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们说说清楚。
　　容白的视线从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掌上移开，仰起头，那一张极具有生命力的容貌绽放出了属于他的如花笑颜，结果却依旧让玉清元始失望。
　　“师父做的任何决定，徒弟莫敢不从。”
　　你现如今希望我们能够坦诚，可从前你未曾给过我坦诚的机会，如今给过坦诚之后如何处理的后果。
　　与其相信高高在上的圣人愿意垂眸驻足他最厌恶的生灵，倒不如相信自己。
　　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元始咬牙，朝后看着因为脚步匆忙而跟不上自己步伐的妖，逆着迎面而来的金乌和玉兔光辉勾勒着眼前这一张精致明艳的容貌。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他非池中之物，往后的盗图必定前程远大，不可估量。
　　毕竟不是谁都能受那么重的伤，依旧能够凭借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踏上昆仑的路。
　　不论是拜师给通天还是拜师于他，都未曾收敛过他的锋芒，藏匿在表面的乖巧和娇气，漂亮的皮囊之下的果敢和野心构成了容白。
　　一个让他进退不能的容白。
　　“那你记住。”
　　记住，他的话，莫敢不从。
　　容白紧紧跟在他脚步之后，看着元始握住的手腕，看似十分用力却没有一处让她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