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一日京内京外风声鹤唳安流光已然知晓,前有她曾言得罪贵人要尽快离京,再至那院落改换门庭戒备森严,人亦忽然不见,以及陆铎那讳莫如深的意有所指,如此种种真相已然显见,
却既已知如她这般即使刻意蒙尘,亦熠熠发光的明珠被人藏之重之,亦知那位已因他欲插手而小施警告,再继,必是要有滔天之祸,而今日此来,是蓄意,是无意,亦是,歉意,为他的权衡利弊,和选择。
只可叹从前尚能因共事侃侃而谈,如今时过境迁,坦诚相见,却要甄字逐句,仅余客套。
安流光颔首时,余光似不经意扫过厢房内看似恭顺垂眸的婢女,微微一笑:“安姑娘放心,一切都好,幸在今日偶缘得见,知姑娘一切安好,我也可放下心来,否则怪我请姑娘入京却叫你不知音讯安危,我必是要良心难安了。”
见她莞尔一笑,娇丽的容颜霎如昙花绽放,清艳夺目,安流光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露出不妥,只知再转头与陆千金寒暄时,心跳如鼓,震耳欲聋。
安流光未多久留,便连离开时与二人拱手道别亦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有他知道,迈出的每一步有多沉重,走得越远,心有多凉,
他知道,以后怕是再没有见面的可能,被天佑在怀的女子,自是吝于容凡人目睹。貌若天仙,明艳活泼,温婉端庄的千姿百色,在自信自立聪敏果敢的与众不同面前,皆都失了颜色,
那道沐光而立,飘渺聘婷,真容惊鸿的女子,终只是偶然相遇的惊鸿一瞥。
第65章
“...巳时上与陆府小姐在行行厢房观幕, 后安家安流光前去拜访,与夫人言四句,夫人回以两句。午时与陆小姐共进午膳, 后夫人离开漫步长街,逢铺便进, 遇民间闹剧, 稍停留, 后出手, 申时回院, 于书房待至戌时...”
夏日的夜晚迟而深, 白日的炎炎热浪已变作屡屡细风, 吹动着那道背手昂立在满天繁星下, 挺拔伟岸的男子衣袖袍角,
精雕细制的宫灯驱不尽夜色,比夜色更不可测的气息,随半明半暗的光影无形流淌, 自宫外的消息传完,吴恩已记不清自己望了多少次南宫门,抬头望了多少次明月,
只知后背衣衫湿了干, 干了湿,被帝王无声的威压若摄,而屏息近至窒息。
待再望宫门时,急促轻健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 而这脚步声带来的讯号则叫他险些失态致喜极而泣, 正要开口时,却因所见猛地愕然瞠目,
自天际微暗便立在此处一动未动的天子,竟迈出半步又半途收回,
吴恩不及细思,便听到一阵细微悦耳的铃声遥遥传来。点点星芒间,被宫灯映照得流光溢彩的金缕马车渐渐驶来。
马车还未停,安若便先听到一阵熟悉的闷咳声,低垂的眼帘蓦地抬起,马车恰时停止,车门打开,漫天星辉下,衣袂轻飘气宇轩昂的男子正站在那,仿佛已站了很久,
他很高,高到月色与灯火无法企及他的面容,高到宫侍远近林立却只看得到他一人。夜色无垠,天地广阔,独他昂立在光影里,身后是无止尽的黑,身影是难以名状的孤寂。
隔着夜色与灯火,两道目光遥遥对望,旋即,伟岸挺拔的男子未有半刻迟疑,披着星月沐着灯火越众走来,
安若怔怔望着,早时他目送她离开的身影仿佛与此刻重合,数米的距离几息即至,直至手腕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牢牢圈握,随即眼前一花,身体失重,
再回神时,人已被抱下马车,被纳入一个幽远宽阔的怀抱里。
长长的喟叹佛在耳后,颊边的衣衫泛浸着夜间的凉温,胸膛内强健有力的跳动却越强烈,连带着安若的心跳都仿佛快了些,
她望向已近中天的明月,再遥看与此处相隔许远的寝殿方向,轻吸口气,却喉中发紧,微启唇,顿了瞬,说道:“本就还未好,怎还在这里等着?”
心怀的空落被馨香柔软赞时填补,宗渊这方松开她,手握她耳后脸颊,轻抬,微倾身于她额头近抵,借着灯光认认真真看她,
明眸中那盈盈晃动自尽收眼底,深眸微弯,细细凝视,寸寸流连,容颜娇丽,郁燥已消,不过一日未见,真仿佛有如隔三秋之感,
他掩唇轻咳了声,道:“若儿放心朕已无碍,今日是朕送你上车,自然也是朕接你下车。”
大手揽握着柔软纤细的腰肢,引着她漫步于花前月下:“今日出宫可有趣事?”
安若眼睫微动,她身边尽是他的人,怕是事无巨细他都知之甚详,正欲开口,不期然他夤夜等候的身影忽而浮现,且本也就不可对人言,便只当寻常坦然笑道:“趣事算不上,今日所闻所见确叫人心中感慨,”
说着她抬起头看他,明眸盈亮若天上星子:“陆姑娘立志将店铺开遍大江南北,其志其心,我不如矣。”
宗渊一直注视着她耐心倾听,闻言握住她温软的手,笑道:“若儿实是妄自菲薄了,承继家业与白手起家乃本质不同,固然陆家女敢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行商之事确是勇气可嘉,然其还是依仗而为之。而若儿你,确是不依不靠全由自己谋划,不仅有勇,更有敢。若儿低调时可以亲力亲为,高调时亦可以运筹帷幄,你之勇敢聪才,岂是常人可以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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