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53
呃……看清面前情况后,几乎怒发冲冠的庞众旺不仅顿时哑火,而且还端着碗愣在那里,他的眼前,郡王手里拿着份煎饼卷肉正朝自己递过来。
扯起袖子擦擦嘴,又在脏袍子上蹭蹭手心,庞众旺尴尬地站起来,手里端着碗不方便拾礼他用欠身代替,略微低下头嗫嚅说:“穆爷息怒,小人委实无意冒犯,爷息怒。”
“不妨事,”郡王把手里煎饼又往前递递,“趁热吃?”
片刻之后,郡王坐在靠角落的小饭桌旁,面前放着碗刚出锅的馄饨,三步开外,庞众旺圪蹴在角落里,一手拿着郡王给的煎饼卷肉,一手端着碗管摊主要的热汤,吃一大口喝一大口,狼吞虎咽。
这该是饿了多久?
等庞众旺吃得差不多了,郡王歪头问:“再来碗面?”
三十文一碗的面哦。
“……不,不用了!”庞众旺偏头遮嘴打个饱嗝,像个扒窃惯犯面对经常抓捕自己且实力绝对碾压的差役一样怯,把空碗放到桌角退回角落继续抄手圪蹴着。
这哪里有半点当京官的官爷样,这厮简直不要太接地气。
郡王碗里的馄饨只捞吃下三两个,街上花灯遥映下,凉透的馄饨汤上漂浮着层厚厚的油花,香菜的味道让郡王不太舒服。
“既然吃饱了,那就与我说说吧,”郡王掸掸衣摆闲适而坐,气度不凡如芝如兰,把这破烂的路边摊都带得不俗起来:“为何要尾随你十五爷的马车?”
庞众旺犹豫片刻,嗫嚅说:“我好容易得机会被提去中枢阁当差,但是十五爷不要我了。”
郡王嗯声,说:“耽为个什么?”
庞众旺说:“我带十五爷见个朋友,就那天在庞家楼里么,当时穆爷您也在。”
“见谁?”瞧郡王这个刨根问底的劲,他们姓穆的都这样喜欢刨根问底吗?庞众旺不敢怒不敢言,诺诺说:“我们县主。”怕郡王并不知道他的县主是谁,赶忙补充:“德帝爷亲封的舞阳县主,池县主。”
郡王抿了下嘴角,似乎是在掩盖笑意:“是十五小时候那个玩伴舞阳县主,池县主?”
“是,”庞众旺抽抽鼻子,两手往凉飕飕的袖子深处揣揣,声音低低带几分呜咽:“十五爷让我以后别再去中枢阁当差,我也回不去翰林院了,家里眼瞅着要断顿,我想求求十五爷让我回中枢阁。”
郡王歪头看过来,不紧不慢温文尔雅:“十年明经苦读,一朝入朝为官,补服乌沙顶天立地,哭什么。”
十年苦读,顶天立地么?
庞众旺更委屈了,眼泪转在眼眶里就要掉下来:“您是天生的贵人,贵人怎知忍饥挨饿苦,我也想顶天立地来的,可终究斗不过吃饱穿暖,活生生要为五斗米折下腰。”
贵人……贵人就都是锦衣玉食的么,郡王神色平静放下饭钱,说:“十五是一言九鼎之人,既已放话,你回去当差也不大可能,不如这样,我这边缺一位书士,短时间也补不上来,若你不嫌弃,就调过来?”
郡王供职中枢阁,独领一方事务,听调于亲王而不与中枢事务掺杂。
“天爷!”形容若叫花子样的庞众旺惊得原地跳起,看得出来非常克制了才没直接往郡王身上扑,激动说:“天爷啊,一言九鼎,您和十五爷一样要一言九鼎哦!”
“嗯,一言九鼎。”郡王总是那副泰然自若的平静,撑了下桌沿起身,原地微顿后稳步走出馄饨摊。
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后,有人自后追上来托扶住了郡王手肘,是庞众旺,他嚼着嘴里东西低低说:“我送送王爷吧。”
天冷使得膝盖疼甚,郡王也不逞强,颔首示谢说:“那就有劳了。”
走出几步,郡王问:“嘴里吃的什么?”
庞众旺低声说:“您要的馄饨没吃完,倒了可惜。”
郡王嗯了一声,心中难免嘀咕,两碗馄饨一碗汤,一张炊饼一煎饼,这庞众旺到底是饿了多久?
与此同时,行驶在路上的端王府马车被人从车窗丢进来一支拇指粗的竹管,打开来,里面卷着方写在绢布上的密信,是庞众旺的详调结果,吏部卷宗房记录上没有的详调结果。
结果上说庞众旺的的确确是出身庶民,中榜那年在琼林宴上,他还由先帝见证,与同期十余人共拜入主考官陈伯升门下,按理说他是陈氏之人,可他又不受陈氏待见,私下与元氏有往来。
元年春,同期皆分官,独庞众旺冷落在翰林院,俸禄微薄,食不继日,至夏末,老祖母病重,无钱问医求药,走投无路时是元氏出钱助他出困境。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庞众旺身在陈门乃属元氏势力,又经翰林院荐来中枢阁,成功插///入中枢。若是如此,这种人得多危险啊,亲王自然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危险,于是稍稍试探后就让堂兄出面绊住他。
迄今为止,中枢阁迎来送往恁多眼线暗哨细作云云,确然不曾有哪个家伙经洛宁郡王之手还能全身而退的。
回到家,亲王去往书房公务路上被直接截来隔壁乔秉居的书房。
“我有话想和你谈谈。”乔秉居开门见山,温柔隐忍从来非本色,秉直的个性在日常相处中逐渐暴露,她是坦然的,大抵还是因为不在乎亲王如何看待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