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姜芙_分节阅读_第2节
一念及他的伤势,姜芙果断抬手推在他的肩上,整个背朝后挺去,与之拉开了些距离,“你伤还没全好呢......这样对你伤情恢复不利......”
崔枕安由当初的半死不活到现在能坐能行,这中间费了姜芙不少心力,也正因为他的伤,二人成婚半年有余从未圆房。
每每他有些暗示,也都因着姜芙的顾念而止。
这回亦是。
见她如此,崔枕安也不恼,只轻浅笑笑,伸手将人重新捞回怀中,下巴杵在她肩窝处,就这么安安份份的抱着她。
听到他的气息稍稍安定了些,姜芙才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柔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的伤好的快些。”
“嗯,我知道。”崔枕安自背后抬手轻抚了她的后脑,手力温柔,一双原本含着笑意的眼在姜芙看不到的角度却替成了警惕猜忌的寒意。
第2章 那个少年
月色西移,初夏夜微凉,室内的灯火熄灭之后,月色若胧纱透进屋中,这时节院中已有许多虫鸣,长短声声不歇,却也不觉着扰人。
姜芙躺在床榻之上,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帐幔,有隐隐风意自缝隙中透过,一抹月色正打在躺在她身侧的崔枕安眼上。
崔枕安就势拉过她还包着纱布的手晃动两下,“还疼吗?”
“不疼了,上过药就不疼了。”她乖巧应声,见他还未睡,随之侧身面朝里,扯住崔枕安的胳膊抱在怀中,脸紧紧贴着。
二人自成亲来,便一直是这般着衣而眠,起先他伤势很重,几乎动弹不得,如今日渐康复,姜芙便养成了抱着他胳膊睡觉的习惯。
现在的崔枕安腿脚不良于行,只能平躺,感知到她的脸贴过来,加上月色昏暗,他的神色再无白日瞧看她时那般温情,反而冷意森森,可语气未变,还是一样温和动听。
“外面天气热起来了,街上的柳树应该发新条了吧?”他道。
埋在他肩上的头轻轻点点,“应该是的,可惜咱们府里没栽种。”
“姜芙,我有点想吃盛味斋的点心了。”崔枕安话峰一转,由柳树到点心。
于他所提,姜芙素来是有求必应,二话没有,“那我明日上街给你买。”
闻此,崔枕安接着又道:“再折枝柳条回来,粗些的。”
“要柳条做甚?”好奇的脑袋终支起,借着月色眨巴着一双圆亮的眼珠子望着他。
崔枕安表情切换的极快,又换上了白日望向她时那般温意,甚至抬手轻捏了她的耳垂,宠溺道:“先前你不是说,想要听我用柳哨给你吹北境的曲子?这么快就忘了?”
提及此姜芙似才想起曾与他提过一嘴,连自己都忘了,倒没想他还记着。姜芙抿唇一笑,复而躺下,这回将崔枕安的胳膊搂得更紧,“想不到你还记着,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再过不久,等你的腿好了就能同我一起上街了,夏日里也该多走动走动,”姜芙指尖儿轻轻在床榻之上划着圈儿,满目都是对他来日腿伤好时的憧憬,“待你腿好了,你想去哪儿?”
崔枕安不答,只轻垂了眼皮,反而回问:“你想去哪儿?”
“去游湖吧,待到盛暑时,湖里的荷花就都开满了,咱们在湖心泛舟赏荷怎么样?”
“嗯,好。”他想也没想,一口应下。
这应声正落在姜芙心里,心满意足的闭上眼,脑子里已然开始构想那时的画面。
此事姜芙不止在他面前提过一次,崔枕安从未问过她为何对泛舟赏荷一事执念在心,她亦从未与他解释过。
或是崔枕安只以为他们只是因为一道旨意而成婚,也认为姜芙不过是顺势而为,实则不然。
四年前盛夏,姜芙尚未及笄,与姑父姑母一同入宫参加宫宴,两位表姐心术不正,将姜芙骗到湖心小舟,而后乘了大船弃她而去,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小舟之上。
夜色昏暗,藕花丛深,小舟顺着水流茫然前行,似越飘越远,凭她如何唤亦无人来救她。
彼时姜芙年纪小又怕水,小舟卡于密高的荷叶间难行,望着四周墨黑色的湖水她吓的不停抽泣,亦不知哭了多久,身侧竹竿上悬挂的油灯照亮了一道身影——一个少年划舟出现,跃到了她的小舟之上,最后将她平安带回岸边。
那日姜芙甚至已经记不清那少年都与她说了什么,只记得乍一上岸时那种劫后余生之感,还有几经周折才打探到那少年的名字。
他是北境来的质子,崔枕安。
姜芙才不管他是谁,他是质子也好,白丁也罢,姜芙只知,自那日起,崔枕安就成了她的一道光,照亮了她十几年晦暗的日子。
后来每每被表姐们刁难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崔枕安,前路便似又有了那么点期待,在沈府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
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抱着钟爱之人的胳膊入睡,哪里知,这光亮不过是泡影。
听着身侧人呼吸均匀,崔枕安唇角浅浅掀起一抹嘲意。
长夜虫鸣不知几时休,待姜芙睡饱了再睁眼时已到辰时。
崔枕安还睡着,他身上的伤都是动了筋骨的,时而天色不好时骨头便会隐隐作痛,夜里需得配了安神的汤药喝下去,醒的较晚些。
姜芙不愿扰他,下地前轻快的在崔枕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而后梳妆出门,昨夜崔枕安说要吃盛味斋她并未忘。
到了府门前,遥遥见着马车已经套好,却在迈出门槛的那刻又被门口守卫拦住。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自打姜芙嫁过来,每次出门都要经得一番盘问,名义上她是北境王世子夫人,实则这府里上上下下无一人拿她当成主子。
她自知,是因为崔枕安的关系。自打北境近年频频出乱,朝廷认为北境不安分,对待崔枕安亦不似从前那样厚待,若非如此,一场秋猎又怎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世子说想吃盛味斋的点心,我亲自去买些,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每次出门前的盘问姜芙再熟悉不过,去而有方才得放行。
乘着马车不过行过两条长街便到了盛味斋,此店并非京中名铺,点心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但里面的月桂圆子糕尤其受崔枕安的青睐,每隔一阵她便要来买上一回。
这一来一回果真用不上半个时辰,再回府时,姜芙还捎带手折回了一枝柳条。
随行的赶车小厮将买回来的糕点交给门前守卫检查,不过几根细细的麻绳捆了几张油纸所包的点心,倒也简单,守卫稍稍过目便又奉还,姜芙接过,这才得以带着入府。
再回房时崔枕安已经醒了,正坐在窗榻下看书,远远的听着脚步声便知是姜芙,她掀了珠帘一刹,二人会心一笑,随之姜芙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柳条,笑眼微眯,“柳条我折回来了,这枝如何?可能让你做得柳哨?”
顺手从她手中接过柳条,过手一触,崔枕安点头道:“甚好。”
“这是你要吃的点心,听店家说是才做出来的,还热的,我多给你买了一些。”姜芙将点心放于榻边小几上,崔枕安也只是轻扫一眼。
见他只忙着摆弄那枝柳条,姜芙没多心思,跑去一侧盆架前边净手边道:“你也差不多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我去灶间给你煎药,你先吃点心。”
闻此,他目光自柳条上移到姜芙的脸上,看她时一双桃花眼能软成一滩水似的,“辛苦了。”
这般客套话姜芙未应,只是像往常一样掀了珠帘跑去灶间。
隔着身后的轩窗崔枕安眼瞧着姜芙的身影一拐便消失了,同时消失的,更是他那双眼中的柔情,他正过身来,将柳条暂放一旁,将小几上的点心拎到手边,拆开捆包的麻绳细细搓开,前两条麻绳皆无异状,在拆到第三条时,于麻绳尾端,藏了一卷极细的黄纸,那黄纸与麻绳颜色极其相似,若非仔细辨认,难以瞧出。
他将小黄纸卷取出,又将那条麻绳收好,将纸卷展开,上面的字小若蝇蚊,细细辨认才可看清上面一行小字:四月十七。
将纸卷紧紧捏于掌心,稍闭了眼,再睁开时,扫向自己双腿。
他没有旁人所想那般弱不禁风,在外人见他伤势极重,一双断腿现在尚未痊愈,实则不然。他自小习武,伤早就好了,现在仍装成不良于行的模样不过是掩敌人之耳目。
崔枕安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来京城的。北境域富民强,他的父王北境王深受百姓爱戴,有不少中原百姓陆续迁居北境,这使得朝中有小人向圣上进谗言,说北境王招兵买马有不臣之心。
圣上多疑,信以为真,双方僵持紧张。
若真兵戎相见,北境也并非没有胜算,可谁知重要关口,北境忽遇一场瘟疫,眼看北境百姓受难,北境王自是不忍他们再受战火之乱,两相为难之际,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崔枕安便主动站了出来以质子身份入京。
崔枕安是北境王独子,由他上京,这于朝廷来说便等同于斩断了北境王的后路,这才暂平息了一场蓄势待发的战火。
才入朝那几年,朝廷对他也算厚待,可随着年岁渐长,北境重新恢复以往生机,加上崔枕安北境的堂兄弟们渐渐成了气候,便开始有夺权之心,以北境之名义不断闹事,丝毫不顾在京的崔枕安,这又让朝廷很是不满。
于是这才有了秋日围猎重伤那一场。
对外人说是他被猛兽袭击不慎摔落下马,实际上是有人暗下黑手,让他难活,却又死不了,过后再借以养伤之名搬出原先的行宫,迁到这处破旧的别苑,不仅派人严防死守,还以冲喜的名头弄来一双眼睛日夜盯着他。
这一场下马威都是在警告北境王,莫要忘了他崔枕安的命是握在朝廷手中的。
同时也等同于提醒了崔枕安,留在京城不是长久之际,他也是时候该想法子脱身了。
当年他前脚上京,后脚北境的心腹便混入京中,素日化为平常百姓,实则常常与他暗通消息,而那点铺子盛味斋便是其中一处。
今日收到的纸卷上面不过四个字,但是崔枕安已经读懂了全部。
四月十七,他留在京城的日子还有五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隐隐药气传来,姜芙端着药入门之时,崔枕安已将长长的一根柳条削成了一支拇指长的柳哨,正拿在手里把玩。
“姜芙,过来,”他笑着朝姜芙招招手,“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第3章 疼
闻言姜芙自是欢喜,不过也不急,而是先将药碗端到崔枕安的面前,“趁热喝了再吹也不迟。”
崔枕安乖乖接过药碗吹了吹,待温度稍适皱着眉将药汁子一饮而尽。
碗尚未放下,姜芙便往他口中塞了一颗糖。
待他将糖吃完了,这才将柳哨放在唇边,指尖松紧间,一曲悠扬自轩窗出传出。
常人吹这柳哨只有一个调,但崔枕安不同,拿着这般单薄的东西竟能将其吹出曲调,较比竹笛,倒别有一番乡趣。
姜芙乖巧倚在她身边,目光看向轩窗外,园中盛景刹绿,脑海中想的却是从前听崔枕安提过的北方雪景。
一曲闭,姜芙缓缓回过神来,头歪在他曲撑起的膝盖之上,因念及他腿伤,没敢用力,只赞叹道:“真好听。”
窗外阳光穿过淡黄的纱便成了线,正照在姜芙的发顶,她忍不住又道:“等到你能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带我去北境看看吧,我也想看看北境那长年不化的雪山,还有你说过,雪山上会开的那一种红花......”
说者无意,可听者却有心,这不过是姜芙一句或实现不了的感叹,在崔枕安听来却似试探。
他身为质子,如何能轻易离得京城?
崔枕安不接此话,目光只望向窗外黛瓦白墙,“比起北境,我更喜欢京城。”
“为什么?”姜芙不解,歪过头来看他。
崔枕安伸手轻抚她的发顶,眸珠含笑:“因为京城有你啊。”
此言既出,姜芙喜不自胜,害羞的别过眼不敢再去看他。
就在她视线错开之际,并未发觉崔枕安的笑意未至眼底。
成亲不过半年,头两个月崔枕安还伤的起不来床,神智一清醒过来便见了姜芙在身旁,他睁眼时二人初回对视,她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情。
姜芙性子温和,照看他的伤很是细心,且通些医术。后来他才知姜芙是沈齐的侄女,沈齐此人他多少知道些底细,并非君子,而此时来的姜芙显然就是个眼线,不过这眼线有些奇怪,深情演的也太真了些。
崔枕安时而细想,便没来由的想要发笑。
不过他从未拆穿过,本来就是个见招拆招的性子,索性陪着她演下去,演一对恩爱夫妻有什么难的。
且他想要与姜芙圆房亦是试探,却每每被她以伤为由给挡了回来,这便更加让他确信,姜芙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此刻二人于窗榻之下挨靠在一起,自远处看美的似一副画,姜芙此刻想的是二人的将来,哪里知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她也是被算计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