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也有青春期吗[西幻]_分节阅读_第46节
老教授冲她晃了晃手中的书页,“这也是为什么,魔法协会一直不承认‘面神’的存在,因为人在完全陷入深度沉浸的某种氛围时,很容易认为自己所见就是真实。事实上,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的感官会蒙蔽你,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真实存在。”
殷棠垂眼,静静凝视着泛黄羊皮纸上的那句“神祇是假的”。
半晌,她轻声问道:“所以您是想要告诉我,我之前面神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想,是吗?”
“不,殷棠。”
出乎她意料,老教授摇摇头,这样道:“我是想要告诉你,旁人不能否定你所认定的东西,我不行.魔法协会不行.其他教授跟同学不行……只有你自己才能。”
“我知道,最近学生之间一直有流言说,什么故意装出面神的假象来哗众取宠自导自演之类的。殷棠,我希望你能够不被这些外物所影响,虽然我知道很难,但我不希望最后你因为这些言论就否定了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
“……”
殷棠凝视着面前老头脸上的沟壑纵横,她突然嘴角扯着笑了笑,语气认真。
“行,谢谢您,教授。”
“这只是我的本分工作。”
其实不只是在此刻邪神狗皮膏药的行为而导致被议论的这个时间点里,很早之前,殷棠就经历过神祇存在与否的悖论。
一个种族只会选择信仰可以给予他们精神寄托的神明,光明与大地母神是得以使人们能够依靠信仰而自我安慰着活下去的象征。而邪神,除了追求极致力量的黑暗种族之外,没有人会相信邪神存在。
殷棠曾经在无数人的嘲笑声中坚定且固执地相信,后来又在孑然一身时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这种信仰。
直至如今她拾回遗忘了数十年的过往记忆,现在的她与其说是“信仰”邪神,不如说,只是在看着神祇。
真实也好,虚假也罢,时间与空间的判断与之无关,她只不过木然地在“看着”神明。正如同那些在魔塔的无数个岁月中,“神祇”褪去荣光的化身,仰着那张属于卑下深渊族的面孔看着自己一般。
殷棠背靠着教授办公室的门扉,阖上眼深深呼吸着。
她想要装作感知不到那个身影的靠近,亦或者要是真如游记中的那名大法师一般,这一切都只是自己陷入错乱时空而引发的幻想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偏偏越到此刻,她却完全背道似的越清晰直观地感知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中发生的。
“……你在痛苦,为什么?”
只存在于她一个人视物可见中的神祇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张极度相似的人类面孔更为俊朗不凡,其上满是疑惑与探究,却唯独没有她记忆中的那个神情。
“你能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吗?”殷棠突然哑声开口,睁开眼望进邪神那双璀璨的金瞳。
“你说,即使你阅读过数次结局,在那一刻内还是选择爱我。”
她语气平静地说出在面神的最后关头所听闻的话语,“可是你根本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个神情,从我见到你的最开始到现在。我曾经无数次把那个神情错认成是见鬼的对于长辈某种孺慕之心,后来我发现我错得离谱,原来那孩子爱我……可是你呢,神明.大人?”
“你真的,爱我吗?”
第52章 52.她在伤害你
“……”
“这很重要吗?”邪神偏了偏头, 似是面露不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无论是神力也好,荣耀也罢, 那些人每日每夜地在向我祈求偏爱与神迹,而这些如果你想要,我全部可以给你。”
殷棠平静道:“这些不是‘爱’, 只不过是你随手便能轻易赠与的东西。”
下一秒她却见面前的神祇猛地皱起眉,周身气势一下子阴沉可怖起来。
“这些不是可以‘随手’送出去的东西。”祂肃然道, “我不会把这些随便给某个凡人或是神祇, 只有我认定的人。我不清楚你们下界对于‘爱’的定义是什么, 但在我的意识里,在你看向我的那个瞬间我搜索人类语言表达的词库,查找最贴合的就是这个单词。”
“在诸神的体系文明里, 没有这个词的存在。我们也从来不谈‘爱’。”
“可是按照人间的标准,那个瞬间我能使用人类文明语言体系说出的最吻合的句子,就是爱你。”
“……”
殷棠不说话了。
她抱着手臂靠在办公室外的门板上,中途路过数名学生,因为看不见神祇的存在无一不向这边投来怪异的目光。
“她就是六年级魔法部的那个殷棠?在期中考试的时候面神的那个?”
“你还真的信啊。听说她祷告的对象是邪神, 那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这谎话简直漏洞百出。”
“她最近总是在跟空气说话, 这也是装出来的吗?”
“那当然了。就算是死灵法师跟看不见的魂体说话, 也要通过特殊媒介才能做到, 她这一看就是为了博关注自导自演的。”
“嘘, 你们都小点声吧……”
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伴随着打量视线逐渐远去,殷棠目光收回,直视着周身气压阴沉极端的邪神。
“怎么?准备重操老本行了这是?”
“你不想听见这些话,我可以让他们消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甚至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存在。”神祇的金瞳在几个学生背影上一一扫过,说这话时的语气像是不过随手碾去几只路边的蚂蚁。
殷棠对此不置可否,目光从神祇周身掠过,似是想起什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还真是不一样。”
邪神顿下指尖酝酿的邪恶力量,“什么不一样?”
“你跟‘以撒’。”
她耸耸肩,“要是现在是以撒面对这种事情的话,他不会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只会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然后回去背地里偷偷捣鼓,选在一个我不会知道的时间对那几个学生下诅咒。”
邪神皱眉,“听起来像个怯弱虚伪的小人。”
殷棠:“你们总是喜欢自己骂自己。”
她身体重心从门板上倾斜,直立起身形长舒了口气。“其实我……”
“殷棠!”
她话音猛地顿住,掀起眼睑以一个极端复杂的神情望向走廊尽头的来者。
伊娃在其后紧皱眉头有些担忧地朝自己望过来,难得不习惯性地出言讽刺些什么,只是在叫喊了一声之后默默站定在原地。
——有事就叫我。
荆棘藤蔓在原地组合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殷棠注意力却尽数在那抹身着纯黑色斗篷的女人身上。
来者大半张面目被掩盖在宽大优雅的帽檐之下,只露出形状优美的下巴与嘴唇,而嘴角肃穆地向下拉着,严苛的气势冲淡了精致五官本身所带来的感官。纯黑色魔女斗篷包裹住她全身,长袍的衣领扣子一直严严实实系到脖子的最顶上。
邪神第一时间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变换,同样皱眉望过去。“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啊,我都忘了。”
垂坠发丝遮蔽住眼中的神情,殷棠低声喃喃。“也是啊,回到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不再见到她呢。”
高跟鞋的清脆踏地声在她面前止歇。
“殷棠。”
冷冽的女声这样唤道。
殷棠牙齿咬着口腔内的软肉,直到舌尖尝到血腥的铁锈味,她整个人如梦初醒,有些恍惚地在原地抬眼。
一瞬间,喉头发着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们教授喊我来,说你在考核过程中经历了‘面神’之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对劲,时常对着空气讲话。”
女人狭长的眼从帽檐下凌厉抬起,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
“你没什么要反思的吗?”
殷棠长久地沉默着。
“你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突然她抬手将遮在眼前的发丝拨至脑后,露出完整的黑曜石般的双目。在那双瞳孔的注视中她亲眼看见黑袍女人似是怔愣一瞬,殷棠扯开嘴角,像是终于等来了阔别已久的报复。
“是,我经历了面神,也亲眼看见了那位邪神……这么说的话,你想怎么样呢?哦对,我忘了,明明是最强大黑暗的诅咒魔女,背地里却信奉着正神,对自己的同胞不屑一顾。”
话音如同被未知的手掌掐住,殷棠突然面目惨白伸手反掐着自己脖颈,她面部攀爬上形貌诡异繁复的诅咒铭文,直到因为极度缺氧而膝盖软着跪倒在地。
她没能直直跪下去,虚空中,盛怒的神祇拖住她下坠的身型。
“你敢。”
殷棠嘶嗬着喘气,沙哑着破锣般的嗓子:“你今天敢动她,我会用我的余生恨你。”
邪神暴怒之下的攻击停顿在距离黑袍女人一寸之隔的位置,祂克制到手腕甚至都细微颤抖,半晌不可置信地回头。
“她在伤害你!”
“殷棠,你在跟谁说话?”
诅咒魔女皱起眉,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部神情更为压迫肃穆。
自她周身传来的可怖氛围甚至能将教室中没什么阅历的学生吓到腿软,殷棠半跪着闭眼平复了几瞬被种在身上的诅咒,竟然还能习以为常地顶着压迫笑。
“我说我在跟邪神说话,你会相信吗?”
“荒唐!”
“唔……”
急剧窜起的缺氧痛感中,殷棠反掐着自己脖颈嘶嗬,狼狈地试图摄取到一点稀薄空气。
她边上只存在于自己视物范围之内的神祇眼神可怕紧绷到极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老头快速冲出来给她施加了一个返护圣术。
“科洛丝女士,您这是在干什么!”
老教授仔细替她清理体内残存的诅咒,边望向女人满脸不认同道:“我今天喊您过来主要是想让您关注一下孩子的心理状态,不是让您这样体罚孩子的!这种教育方式是错误的,就算事发突然,也应该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再进行理性教育,希望您能够明白!”
“不是因为这个。”
诅咒魔女褪下兜帽,冷肃的面容丝毫不近人情。“我罚她是因为对神祇出言不逊,以及沾染上的爱说谎话的恶习。”
老头扶着殷棠站起身,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先在那边坐一会,我有话跟你的监护人单独谈谈。”
殷棠咳出一口血丝,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摆了摆手,缓步朝楼梯走去。
……
诺克密林,魔塔。
“为什么?”
逼仄压迫的折叠封闭空间内,除了唯一的人体与神祇投射在世间的分身,其余什么都没有。
狭小到甚至翻身都困难的全封闭结构,人只能蜷缩在一寸见方的四面封顶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