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变心
萧谙哽了一下,想去握徐京墨的手,却被人一下躲开了。他失落地叹了口气:“你非要同我这般说话吗?过去那些是是非非,就让它们过去吧。”
他又沉沉吐出一口气,不由想起那日在诏狱中,徐京墨那呕出热血,垂下头了无生机的模样,光是回忆就叫他痛得摧心剖肝,恨不能以身代之……那个任凭他如何叫喊,都不再有半分回应的徐京墨实在太吓人,他怕得连想都不敢再想。
御医们倾尽全力救治,终于将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徐京墨救了回来。在无法入睡的夜晚,萧谙趴在了徐京墨的床前痛哭出声,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才是此生不能失去的至宝。
徐京墨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萧谙的天真,还是笑自己:“就算是恩怨勾销也该由徐京墨来说,我这个苟活于世间的亡魂,有什么资格替他说过去二字?”
他一把掀开被子,指着脚上的金链,眼底写满了讽刺,“更何况,这就是陛下想要的过去?”
萧谙抚上徐京墨的脚踝,小声嚅嗫道:“哥哥若不喜欢,我解开就是了……不过你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离开我身边。”至少在他弄清楚无妄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之前,徐京墨不能离开这里。
徐京墨见着萧谙从怀中摸出一把铜色钥匙,在他脚踝上鼓捣了一下,“啪”的一声,锁在他踝上的金环便被打开了。他蜷起腿,立刻从萧谙的手掌中抽出了脚踝,行动间牵扯到身上的鞭伤,不由痛得“嘶”了一声。
“萧谙,不论你信或是不信,你关不住我。”徐京墨唇角勾了勾,他盯着萧谙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我跑不出去,至少我还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你总归是囚不住魂魄的。”
“徐京墨,我都已经愿意放下季珩的死,你为何对我还是这样的态度?”萧谙红了眼圈,悲伤地看着徐京墨,“你对我是否一点情意也无?否则,为什么不肯留下陪我……”
徐京墨仰着头,试图从胸膛里捞出一丝情绪,可奇怪的是,就算是曾经最能牵动心绪的眼泪,也无法对徐京墨再激起任何的波澜。他胸中早已空空一片,什么情啊爱啊,都已随着他在狱中死过一回了。
就算有再多的执念,此刻也早都化作飞灰,不复存在了。
“我说过的话,你从来不认真记下。我早在狱里和你说过,我不要你了……那不是戏言。”
徐京墨的声音不大,他没有看向萧谙,只是毫无情绪地继续说下去:“强留下我,虽然不知道你用意为何,但总归不会是顺我心意的那一种。那么,你请便吧。”
萧谙讷讷地看着徐京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终归是拂袖而去。
待萧谙走了,徐京墨轻轻活动了下脚腕,而后跳下床向门口挪动步子。身上的伤仍隐隐作痛,可他面色缓和,半点痛苦的神色都无,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将头倚在门扉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向外头问道:“待了这么久……你可听够了?”
第五十三章 ·变心
门外的男子神色一凛,默立良久,才沉声回:“恕罪,这是在下职责所在。”
徐京墨低低“哦”了一声,从门缝中窥见那人眉心的红痣,短暂思索后,试探着开口:“困在这方寸之地,被迫要看守着一个废人,你心里应该也是不大愿意的……乌舟?”
乌舟心神一晃,身体不自觉地向里靠了靠,门扉立刻被撞得发出轻轻两声响,好似他漏掉的两声心音。
“你……认得我?”
“认得啊。”徐京墨垂下眼皮玩着手指,眼底的神色骤冷,声音里倒听不出什么波澜,“你杀了我身边那么多人,凤九娘,盛琉公主……还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那些记不得名字的人,你应该记得比我更清楚吧?”
他回忆起阿盛递到面前的名单,脊背不由轻轻颤了一下,上面的人名可不算少。
在调查文书后,附着一张画像,其他地方画的都很模糊,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令人过眼难忘。
文书上写,乌舟并不似其他暗卫那般从小就是孤儿,而是从小在望州长大,出身一个当地没落多年的世家中,后来在十三岁那年从望州千里迢迢来到上京,主动请入暗卫营。
或许也正是因为乌舟入暗卫营时年纪太大了,所以他过去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无从查证。不过,按理说这样的孩子是不会留在宫中成为一个暗卫的——且不说他入宫前早已留下太多关于身份的痕迹,就是他那令人过目不忘的眉心痣,就不该留在以“活成影子”为宗旨的暗卫队伍中。
可乌舟还是留下来了,凭他自个儿的本事,由于他出色的表现,从无差错的任务,他获得了能在外活动的机会,有时还会跟在尹昭身边一起当值……这也是阿盛能快速收集到乌舟小像的缘故。
萧谙比起乌舟来说,只是坐在宫中发号施令的人,高高在上,不沾污秽,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串数字。可这个人,却是从暗卫营的厮杀中脱颖而出,替主子干过无数次脏活,双手都沾满了鲜血的暗卫。
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徐京墨也不愿轻易触碰这柄开了刃的利刀——御者一旦握错了方向,刀刃便会朝着自己袭来,风险属实太大。
门外又是沉默良久,久到徐京墨已经有些心急了,乌舟才再次出声,不过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言状的失落:“所谓的认识,就只有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