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64
斛阳自小便跟着嵇阙长大,比旁人还要更了解嵇阙的脾性几分。
周燮比他小上几岁,平日里也是兄弟相称,但这一巴掌还是给周燮打委屈了,咕哝道:
“主子此行不能暴露身份,身边就只有那家伙跟着,我不放心。”
“你口中的‘那家伙’手下有一个江湖大派,此行也是他作为商恪幕僚的身份替主子打掩护,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周燮急道:“我不是怀疑他,他虽说人怪了点儿吧,但武功确实比我强,但我今日打听了那抚川太守的身份,那可是个硬茬,正经关系户,要是真被他看出来什么马脚,那可够我们喝一壶的!”
斛阳翻了个白眼:“他是个硬茬,难道主子就不是了吗?你且放心吧,他跟主子之间至少还差了二百五十个你呢,快快快,别废话了,在这里拿脚扫落叶呢?赶紧干活去!”
*
抚川位于秦州以西,长久以来便是四通八达的水路上重要的港口之一,连接着葳陵,潭州,邠州等多处州府。因时常运送朝廷军饷和民间货物,秦州漕运也逐渐壮大,半个抚川镇里有一半的男丁都是渔民出身,如今也纷纷投身于漕运相关的活计来。
每当午正过后都能看见他们从渡口回到镇上稍作歇息,路过的旅客商队亦摩肩接踵。抚川人流最旺盛的长街上,酒肆,驿馆和客栈不约而同地坐落在一起,熙熙攘攘地很是热闹喧哗。
午时半刻,炉明客栈。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忙碌于在苍茕渡口搬运货物的脚夫以及渔民都能空出一时半刻来歇歇脚。
抚川并非旅人喜爱停留的小镇,也没有什么天泉瀑布作为卖点,因此单单经营客栈对于掌柜来说便很容易亏本。
然而炉明客栈的这位掌柜却生了个方圆五里最聪明的脑袋瓜子,将客栈一分为二,一楼便当作平常的饭馆酒肆所用,二楼则安置住店的旅客。
在旅客稀少的淡季,炉明客栈也凭借着物美价廉的饭菜酒水得以杀出重围。
此时客栈一楼人声鼎沸,本来便不算大的位置座无虚席,每个人都在吵吵嚷嚷地让掌柜抓紧上菜,店里又只有一个跑堂帮忙,掌柜几乎是分身乏术。
因此,在两个青年一前一后进了客栈,其中一个穿白衣的上前声音低低地同他说了句“住店”时,他也只是胡乱答应着,看也没看就朝门口喊道:
“不好意思啊客官,现在店里太忙了,您二位先上楼休息吧,若是需要饭菜酒水,我但会儿给您二位送上去!”
骆长寄淡淡说了句不必,便快步走了回去,给了身后的帏帽青年一个眼神。
帏帽青年会意,快步上楼后,择了最里头的一件厢房钻了进去。
骆长寄紧随其后,确定没有任何人从其他厢房探出头或者有人尾随之后,才背对着厢房关上了门。
嵇阙将帏帽从头上摘下放在一旁,手指轻抚了一下被汗濡湿的发鬓。
如今虽已入秋,但长时间戴着将脸和半个身形全遮得干干净净的帽子还是有些难挨。
他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骆长寄甚至可以看清他眉间还坠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汗珠。
骆长寄有些手痒,却不敢真上前去帮他将那滴汗蹭掉,只能转移话题:
“商恪此前已经同抚川太守冯韵台通了气,冯韵台今晚要设酒宴为我接风。”
嵇阙点了点头,睁开眼睛看着骆长寄等他把话说完。
骆长寄咽了口唾沫,闭了闭眼。
这不是他的问题,绝对不是。只是正常的人被安澜君用专注的眼神盯上一会儿都很难不舌头打结浮想联翩,他只是未能免俗。
他卡壳了半天只好掩饰性地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然后将视线自然地转移到桌上,流畅地道:
“你若是还有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带你一同前往,但前提是,在宴席上你全程要听我的话,不能擅自行事。”
嵇阙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比起答应更像是戏谑。
骆长寄权当他是答应了,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掏出了一包物什,嵇阙乍一看只觉得像是零零散散的肉色纸片。骆长寄取出了小镊子和黏着剂等物后转向他,轻咳了一声:
“你坐下。”
嵇阙很听话地坐到他面前。
骆长寄上前一步,手指在半空停顿了片刻,随后抚上了嵇阙高挺的眉骨。
嵇阙并没有如常人那样闭上眼睛,反而直直地看向他眼睛。当骆长寄的手指滑向他的脸颊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显眼的讶异。
大约是骆长寄本身便有些不自在的缘故,那丝微不可察的讶异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有些恼怒地说:
“我只是在找你五官可以被调节的地方而已,你长成这样直接走进太守府就等于不打自招,别想太多了。”
嵇阙嘴角弯起,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纤长的睫毛在骆长寄摁在他眉骨处的手指上轻轻刷了一下,好像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他用很无辜的声调说:“我什么也没说。”
骆长寄这才意识到自己恼羞成怒地说了些什么玩意儿,登时耳朵红成了灯笼,他转身取来一块假皮,一边用镊子小心地往嵇阙脸上贴,一边心中默默地想着若是嵇阙还要继续拿他方才的话逗弄他,他就把面皮给他粘的结结实实撕都撕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