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2)6
他一怔,第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我以前的志愿,是当个舞蹈家。」她突然说。「后来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了,可我还是喜欢那些跳跃的音符,所以我想了又想,既然我不能跳,就让别人替我跳,让我的音符在别人足间韵律。人生的路有百百条,山不转,我们就路转,为什么非得回头,放弃曾经走过的足迹?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另辟蹊径。」
她关掉水龙头,提供纸巾让他擦拭双手,不知有心或无意,指尖拂掠过他右掌背那道淡浅的疲痕。
「那一刀只是划在你的手背上,并没有连你脑袋里的东西也一并弄丢吧?谁规定当医生就一定要拿手术刀?这世上所有能救人的医生都会拿手术刀吗?最重要的是——你的初心还在不在?」
邵云开心下一动,莫名地,心如摆鼓,怦动着连他也不明的节奏。
是啊,谁规定医生只有外科这条路可走?他还有很多、很多的选择,他的知识还在、他的技术还在、他的初衷也还在!
「你——」他哑了声。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他也从不曾往这个角度想——思考他还拥有什么,而不是聚焦在他失去了什么!
这名女子,教会了他好大一门人生课题。
余善舞看着他眸底微光,浅浅地,只是一小簇火苗,但她知道,他会走出来,找到自己真正该走的那条路。
于是,她不再多言。
回程路上,两相静默,直到她后知后觉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线——
「去哪?」
「不是要买龙胆石斑?我知道一家海产店,比市场新鲜。」
她怔了怔,而后大笑。「好,买龙胆石斑!」
之后,他们再也没聊过相关的话题。
偶尔,她会突然地问上一句:「想到了吗?」
他从——「还在想」、「差不多」,到近期的「快了」。
不必多言,清湛深瞳里幽微的转变,她看得到。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聚光,然后是现在,找到走下去的方向,清激沉笃的眸采。
对他而言,这只是人生的中继站,偶然暂歇,而后再度展翅翱翔,她甚至可以预测,这个人未来能爬得多高,那是如她这般的人,所无法仰望的高度。
有一天,她突然说:「欸,不要告诉我。」
他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天要走,不必道别。
只要确定方向,迈开脚步往前走,就可以了。
她懂,她真的能看懂他。
心房一紧,无由地一股冲动,便问了出口:「我这么好懂吗?」
她撑着颊望他,轻轻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蹙眉。
「没事。」她摇摇手,还是笑。
他索性不问了!
「原来你也会使性子耶!」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像现在这样了,坐在一旁自顾自的看书,把她晾着不理不睬。「我认识一个人,跟你很像,都是那种看起来很聪明、但是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高冷气质男神。」
「我没有高冷。」他忍不住反驳。
「你不知道你刚来这小区时,有多像一幅只能远距离观赏的泼墨山水画吗?」
「……不知道。」他只是还陷在迷雾里找出路,无心应酬旁人。
「我后来愈看,愈觉得你们某些地方很像。所谓天才的世界,看见的事物,或许就像高倍数显微镜,可以把一奈米的小细胞放大、放大、再放大,专注力比寻常人多了好几倍,我们解不出来的事物,你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拆解它,但也因为这样,更容易陷入思想或情绪的死角,一个心眼往死里认,之后就钻不出去了。」
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邵云开被她的话引来注意力,不沉侧眸瞥了她一眼。能如此几近传神地把一个人形容到骨子里,八九不离十——「那个人,你喜欢他?」
「是啊。」她大方承认了。
所以是因为那个人,她才会注意到他,因为某些相似的特质,进而多瞧几眼……
感觉有点微妙复杂。
「他知道吗?」
她摇头,这回的笑里,带了丝丝酸楚涩意。「他身边有人了。」
「为什么不说?说了不一定有机会,但不说一定没机会。」连试都不试就判自己出局,她甘心吗?
「我不是说了吗?他是认死扣的人。」孤高凉寂,全世界他都不看在眼里,直到那个人被摆进眼底,他会一心认定,直到老死,这世间再多的声音、再缤纷的色彩,也入不了他的耳、他的眼。
「其实这样也很好,一个人的恋爱,我可以决定什么时候爱,什么时候不爱,一切我自己作主,碍不了谁。」
邵云开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也是吧?
认死扣的人。
所以她满足于一个人的暗恋,全世界没有人会知道,保持现状,既能守住初心,又不碍着谁,这样就很好。
他低低叹息,脑海无由地浮现,记不起哪儿看过的片段词句——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交谈。
后来,她忙了一阵子,想到要再去时,已门户紧闭,无限期歇业。
再也不曾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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