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如释重负
扶善国在妻子死后心灰意冷,他那会儿求生意志不算强烈,能撑着不倒下,也只是为了完成妻子最后的愿望——把她带回家,带回青山绿水的海岛里,从出生到死亡。
扶善国一直不喜欢医院,那里有太多悲欢离合,如果治不好病,就是拆骨吃肉的魔鬼,渣都不剩。当时扶善国从医院出来,口袋里没剩下多少钱了,他坐不了太多的交通工具,能省则省,在不饿死自己的前提下,他离开华朝市,几乎是两条腿走出来的。
然而就在华朝市边界的荒山野岭里,扶善国刚走到那里,累了想歇歇脚,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像小猫似的,声音越来越很微弱。
半夜三更听到这种声音,属实有点渗人,扶善国吓了一跳,拔腿就想跑。慌乱中他跑错了方向,在草丛边摔了一跤,他龇牙咧嘴的低头,看见一个小孩儿。
其实这场面更吓人,可扶善国居然不害怕,这小孩儿看上去实在可怜。
扶善国双目朝上,悠悠地看着天,太阳出来了,“我不知道阿曜具体什么年龄,我捡到他那会儿大概三四岁吧。大年初一啊,身上就穿了一件衣服,还被烧得惨不忍睹,就是一块破布!”
温雾屿听得心惊肉跳,“烧?”
“啊!一股焦味儿!头发烧得没剩几根了,胳膊肘有块皮也烧没了,脸上黑黢黢的——哎哟我天,孤魂野鬼都没这个款式的。”
温雾屿想象不出来,骤然心如刀割,“您把他带回来了?”
“没立刻带回来,”扶善国顿了顿,他在极力克制着顶上喉咙的痒,哑着声音继续往下说:“我吃不准他是自己走失的还是被亲人丢弃的,所以带着他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人找过来。”
温雾屿面色僵硬,他呼吸一窒,难以言喻的疼痛感顺着血液蔓延全身,“那他、他是被……”
扶善国苦笑,“不知道,我也不敢猜。三四岁的小孩,连利索话都说不了,问他什么就是哭,被吓傻了。后来又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我找了一圈,那附近都没有诊所,也没人认识他。实在没办法,我把他带回来了。”
扶善国第一次走出海岛,他失去了挚爱,又意外捡回一个后半生能够与之相依为命的、血缘之外的亲人。
以前的人对这方面的意识不强烈,扶善国也没有报警的概念,他直接把扶曜带回海岛养着了。本来做好养个傻子的准备,没想到扶曜的烧一退,人也逐渐灵活起来。
所以扶善国偶尔会想,扶曜大概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想法曾让扶善国辗转难安,也心怀愧疚——要是当时再找找就好了。
局外人的一念之差,会决定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扶善国一直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温雾屿揪皱了衣角,手指越缠越紧,他咽了口沫,艰难开口,“爷爷,他之前家里人的情况、他怎么到的荒山野岭,你问过他吗?”
“问过,”扶善国眉目紧锁,“他不记得了,而且我问多了他反应特别大。他害怕回忆这些事情,真的很抵触。”
扶曜当时年纪太小,也可能受高烧的影响,又或者是某些不知道原因的应激下的本能自我保护。
事情说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扶善国的哀愁却停止不了,他叹气,说:“我大概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就算没病吧,我这个年纪也活不长啦。”
温雾屿语塞,“爷爷——”
“小温,我并不是想逼他找到所谓的根源,”扶善国眼眶红了,“他害怕自己是真的被父母抛弃的人,我想让他走出噩梦。以前他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弱,我不提。现在阿曜能独当一面了,他也有你了,该有新生。一味的逃避,他到死都会笼罩在心结下,我不忍心。”
温雾屿也不忍心,他忍住酸涩的情绪,带着苦闷的哭腔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第72章 如释重负
温雾屿从扶善国的房间出来,又独自前往后院,他坐了很久,想用寒山冷色的景平复心情,可脑海总是不可抑制的去想象扶曜暗无天日的心路历程,最后竟产生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悲怆。
直到温雾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天色也暗了。田妙妙蹑手蹑脚地过来问他吃不吃晚饭,温雾屿眼角带着潮气,人还有点懵,他下意识摇头,说不吃了,等阿曜回来。
田妙妙看得出温雾屿心情不好,她不耍乐子了,也没再多说什么,悄悄退出后院,这回她不跟扶曜通风报信了,摸摸旺财的脑袋让它进去陪着温雾屿。
旺财嘴里叼着玩具,兴高采烈的找温雾屿玩儿。
温雾屿坐得时间久了,腿麻,刚站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他把手里的飞盘扔出去了,身体往后倒。旺财撒了欢地追,根本没注意到他。
但温雾屿没机会摔倒在地,总会被扶曜接住。
肢体触碰时,彼此心跳的频率太熟悉了。
温雾屿自我调侃,“哥,你说我这样多来几回,是不是可以去拍偶像剧了?熟能生巧啊。”
扶曜不搭理温雾屿舌灿莲花的嘴,凝视着他迷茫的双目,蹙了蹙眉,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一直都这样,”温雾屿晒笑,“病秧子嘛。”
“雾屿。”
温雾屿还没消化干净扶善国讲的故事,他听见扶曜的声音,鼻子一酸,想哭又得忍着,于是偏头往扶曜怀里蹭,“没什么,就是中午没吃饭,有点晕了。哥,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