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苏醒
直到他看到万千箭雨自空中飞过,直指船上一个单薄的人影……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前世的记忆,而那个坠入江海的人,就是前世的自己。
紧接着,徐应白看到付凌疑疯了一般朝江里面冲过去,还被流矢伤到了后背。
接下来三个月,付凌疑沿着河岸,一寸一寸寻找自己的尸骨。
徐应白震惊而又难以言喻地看着眼前人执拗地在江河里面寻找,箭伤被泡烂,手脚也被泡出触目惊心的疮口。
一个人要有什么样的毅力,才能在这样广阔又湍急的江河里面找下去。
付凌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又一次又一次地重整旗鼓,继续找下去。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几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别找了,徐应白想告诉付凌疑,别找了。
我不用你收敛我的尸骨了,快走吧。
可是既定的事实不会改变,付凌疑也听不到一个孤魂野鬼的低语。
在第三个月,付凌疑终于放弃了寻找徐应白的尸骨,转身折返回长安。却听到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徐应白死后被诬蔑为叛贼,满心悲愤想为徒弟讨一个公道的玄清子前往江南,在大街上被肃王和皇帝的人乱箭射死,梅永为了带走他的尸骨,辞官离开。
付凌疑身后虚空的徐应白如遭雷击,身上的脊骨似乎被打碎了一般疼。
师父……他的师父为了他……
他的师父玄清子原本是一个不管红尘事的方外之人啊……
徐应白挣扎着想挣脱被线条束缚着的魂魄,可是那层桎梏不让他离开,他只能留在这里。
他看到付凌疑瞳孔微微放大,全身都在颤抖。
接下来,付凌疑连夜赶路,近乎不眠不休地赶到了玄妙观。
眼前是一片被焚毁的焦土,到处都是道观之人的尸首,干涸的血迹染透木板,有时候还可以看见断手残肢。
这里的人全都被杀了。
这里曾经是徐应白的家……他生于此,长与此,然而现在,这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师叔师伯……师兄师姐……还有会叫他师兄的师弟师妹,那些刚进道观不久的无家孤儿,全都死了。
徐应白全身颤抖,想要哭,却流不出眼泪,发不出声音,想要去收敛那些尸骨,却连捡起一片残缺的纸张都做不到,只能无力而又悲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付凌疑艰难地将所有尸首聚在一起,挖了个大坑一起埋掉,立了一块无字碑。
而后徐应白在虚空中同付凌疑一起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接下来的三年里面,时光同雪片一样飞逝而去。
大批百姓流离失所,世道艰难得让人难以想象。
他看到荒野枯骨,看到人易子而食。
就连那些在他在任时逐渐有起色的州郡,都十室九空。
付凌疑一个人踽踽独行于世间,在广大的天地里面只走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去供奉他石像的庙宇里休憩,疯到要去抚摸,甚至想要亲吻那座神情温和,实则冰冷又伤痕累累的石像。
然后轻声说:“我会帮你报仇的。”
他也真的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徐应白看他横渡至金陵,费尽心思找到了缺口,和那位眼盲的琴师偷天换日。
那名琴师,虽然模样和身形都有所改变,但徐应白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那是刘听玄。
他们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可是徐应白没有想到,付凌疑会决绝到挖掉了自己的双眼!
刀刃入眼的那一刻,徐应白下意识抬手想要拦住那把匕首,但是刀尖自他手心穿过,狠狠扎入了付凌疑的双眼。
殷红的血流下付凌疑的面颊。
他嘴唇因为疼痛哆嗦,人却在笑。
他终于可以为徐应白报仇雪恨了。
夜晚,他小心地抚摸着那块红白相间玉佩的纹路,好似这块玉佩是什么绝世的珍宝,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块玉佩睡了。
徐应白看着付凌疑的动作,眼眶无声无息地红了。
原来是你啊。
当年那个在安西郡,被自己用了玉佩救了的少年,原来是你啊……
报仇那一天,付凌疑几乎杀光了王府里的人。
魏璋被他大卸八块,惊恐地瞪着眼,死不瞑目。
而后迅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黑烟缭绕在金陵城上空,街道上巡防卫大声喊着:“走水了!快来救火!!!”
徐应白无声无息地看着大火中的付凌疑,炙热的火焰烧上房梁,沉重的梁木轰隆一声砸在付凌疑身后。
他身穿染血的斑驳白衣,背对着徐应白跪了下来,挺直的脊背逐渐弯折。他放声大笑,然后又呜咽出声,俯身吻向手中那块玉佩。
“你等等我……我来寻你……”
徐应白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繁盛的火光在此时扑面而来,迅猛的火焰将他们瞬间吞没。
而此时,宣政殿内,徐应白躺在床上,眼泪无声无息从掉下来,打湿了枕头。
第90章 苏醒
付凌疑很快就发现了那温热的水痕, 他呼吸一窒,小心地伸出手,拭去徐应白眼角的泪水。
就像是前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娇娇……”付凌疑紧紧盯着徐应白苍白的容颜, 嗓音低哑, “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