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下雪
他发出几声低低的,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陈岁扎完针,掏出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一旁的暗卫,让他们赶紧去抓药煎药。
那煎好的药汤魏珩和孟凡都一开始喂不进去,到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硬灌进了徐应白的嘴里。
一直折腾到半夜,徐应白的终于不再咳血。等到了四更天时,外头风吹云散,星子和月亮冒了头,徐应白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营帐里面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没敢睡,在营帐里面守着他。
魏珩见徐应白醒了,眼眶顿时红得更厉害,小心翼翼地扶着徐应白地肩膀,让徐应白坐起来。
陈岁又上前去给徐应白把脉,等号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脉象细弱得快要探不到了。
徐应白全身无力而酸痛,冷得发抖,魏珩摸到他的肩膀都被冰得打颤,赶紧捞起狐裘披在徐应白身上。
徐应白一边拉住狐裘一角,一边看着陈岁,脸上的神情平静至极。
陈岁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陈太医……咳咳,”徐应白顿了顿,捂着嘴咳嗽着,肋骨都被震得生疼,“不必避讳……”
他勾起嘴角又放下,很轻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陈岁欲言又止。
没等他开口,徐应白琥珀色的眼眸轻微地动了动,声音很温和,像是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也是……都这样了,也确实……咳咳活不了多久了。”
“老师!”魏珩扯住他的衣袖,嗓音发颤,“别这样……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应白勉力抬起手,擦掉了魏珩眼角的泪水,小声说:“……都要、咳咳、当皇帝了,怎么和静……静微一样爱哭了。”
魏珩被这么一说,更憋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另一边,陈岁默默地看着徐应白:“大人,若能伐骨洗髓,或许还能挣一线生机。”
徐应白静静地看着陈岁,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陈岁嗫嚅了一下,也没说出口,显然他也没想到,刘听玄口中的“朋友”会是徐应白。
他们都知道,如今的条件,想要伐骨洗髓简直难上加难。
行军路上去哪里找那么多药材,又去哪里找那么多高明的大夫?
更何况,他们很快就要进军长安了,战场上一瞬之间万象变化,哪里能耽搁那么久?
“用药吧,”徐应白淡淡道,“如果用最猛的药,我能撑多久?”
“大人,”陈岁艰难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开口道,“您已是强弩之末,单纯用药除了减轻痛苦以外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徐应白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这简直是最坏的结果。
“按现今的状况,若不伐骨洗髓,”陈岁接着道,“大人好生养着,约莫能撑一两个月。”
“至于确切时日,”陈岁惭愧道,“我学艺不精,还不到能诊出确切时日的地步。”
没想到,徐应白闻言居然轻轻弯起了眼角。
他笑得很温和,唇瓣上枯槁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两个月啊……打个对折吧,”徐应白温声道,“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再见一面吧。”
魏珩和一众暗卫顿时无言,有暗卫悄悄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抹眼睛。
他们都知道徐应白话中的意思。
魏珩吸了吸鼻子,抬手恶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扬起一个难看的笑,也不知是在安慰谁:“会的……老师,一定会再见的。”
远在万里之外的幽州城,付凌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忍不住抬眼望向天边遥远的明月,大风层层叠叠,厚重的黑紫暗云渐渐遮住那清淡的月光。
付凌疑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慌。
他忍不住用左手抚上右手的手腕,那上面扣着一根没有任何配饰的普通红绳。
这么一动,他身上的伤口皲裂开来,肩膀那里一道深深的砍伤血肉模糊,军医包扎得太急,并不仔细,绷带被血洇透,隐约能看见白骨。
但付凌疑却不得疼,那根红绳跟麻沸散似的,短暂地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大军徐徐进城,幽州留守的官员向他们呈上降书。
这些官员们战战兢兢,两股战战地将大军迎进了幽州城。
付凌疑勒着缰绳,又看向天边,月亮已经被完全遮住了。
他忧心忡忡地转过了头,乌黑的眼眸压着一团难以言喻的慌张。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幽州。”付凌疑问身前的李毅。
他升迁很快,因为杀人足够凶狠,又识文断字会兵法,如今已经是李毅的副官。
“过两日吧,兵马需要休整,之后还得收拾齐王的兵马,”李毅将降书抛起又接住,眉头一挑,没个正形样,“怎么,你又想你家太尉了?”
付凌疑紧紧盯着手上的红绳:“……嗯……”
“我……”付凌疑眼眸昏暗,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哑着嗓子道,“我想现在……就见到他。”
第82章 下雪
可是付凌疑不能去见徐应白。
遥远的路途和未结束的战争拖慢了他的脚步。
他走不了。
大军攻下幽州一番休整之后迅速南下, 一路急行军往渭水赶去,堵死齐王逃亡的道路,不给他割据一方东山再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