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简直比抖音最近出的那款“大学生”特效还要清澈愚蠢,傻乎又懵懂,看起来没任何威慑力。
纪风长下巴轻动,冷嗓问出声:“你们谁把我的花盆打碎的?”
只见一人一猫沉默几秒,猫垂着尾巴跑了,只剩下脏脏包认罪:“是我打碎的,对不起,我可以赔给你。”
纪风长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倒是闪过几分新奇,本来以为脏脏包是黏糊又腻人的,没想到,面前这枚脏脏包却是清爽甜润的,听声音就感觉一个清爽干净的十七八岁小孩儿站在面前。
脏脏包的声音太嫩太干净,纵然半夜被惊醒有起床气,这会儿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纪风长用铁锹戳了下花盆,本来就散的泥又稀稀拉拉洒了一阵。
纪风长的视线重新回到脏脏包身上,声调没什么起伏:“你赔我?你身上有钱吗?”
没有讥讽的意思,纪风长只是单纯疑问。
脏脏包一身衣服和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黑黢黢的,头发也乱得像个炸开的鸡窝,看起来不像身上有钱的,反倒像个小流浪汉,或者是那种搞行为艺术的小艺术家,身无分文。
这个问题让过去二十二年从来没有因为钱而感受到局促的南星回脸烫起来。
他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情绪,伸手在外套的兜里摸索着,同步回答纪风长:“有一些,但不知道够不够赔你的花盆。”
应该是不够的吧。
他从小到大不缺什么东西,很少很少花钱,没有钱的概念,所以他的钱全部都交给哥哥保存着的。
他跑出来太急,全身上下的身家就只有微信钱包里换出来的两千块块和卖掉手机得来的三千块,一共五千块。
他一路从沿海城市坐顺风车流浪到这个偏西北方的小镇,车费加吃饭把五千块花了个七七八八,到底剩下多少他没敢在路上数,只只知道剩下的不多了。
南星回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盘着腿,从兜里掏出来的一堆纸币散落在腿弯中间,纪风长就看着他一张一张把rua成团的纸币展开,再按照大小顺序叠放好。
纪风长心里淡笑,声音调侃:“我说,你这到底是爱整洁还是不爱呢?”
放的时候皱皱巴巴乱成一团,这会儿拿出来倒是害羞起来,开始给纸币军训。
南星回脸上的热度又腾起来几分,他垂着脑袋扁扁嘴,心里委屈,说话的声音夹着难过的沙粒:“我爱整洁的,但是我不敢在路上把钱拿出来整理,怕被抢。”
一句话,让纪风长在心里暗暗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真不会说话。
“抱歉,我不是笑话你的意思。”
南星回闷闷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只垂着脑袋小声数数,一张一张,谨慎又认真,比巷子里的小孩儿数压岁钱还要认真,像认认真真屯粮食过冬的小仓鼠。
几息后,纪风长听到小又轻的一声:“两百零五块,是不是不够?”
纪风长接着南星回的懊恼尾音回答:“够了,花盆破了植物还活着,你只赔我的花盆钱就够了,十五就行。”
南星回仰头,第一次正视这个但看影子就让他害怕的男人:“十五块就可以了吗?”
有些喜悦,也有些不敢置信。
南星回想问纪风长是不是在可怜他同情他,所以故意说了一个很便宜的价格,但他又不太敢,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太高大了,他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要挨揍。
他好怕疼的,他一点也不抗揍。而且男人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容易同情别人的那种人。
纪风长沉声解释:“嗯,巷子口有个花鸟市场,很多盆栽,卖得都很便宜。”
南星回这才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他拿着自己的一叠纸币,仔细挑选出最新褶皱最少的十五块递给纪风长。
“给你。”
纪风长接了。
纸币交接的同时,两人的视线也交汇。
南星回震惊,眼睛再次瞪圆。
这个男人留了络腮胡,长得还凶,络腮胡没遮掩到的眉眼锐利如刀,看起来好像□□大哥。
南星回看了两眼就不敢看了,赶紧收回视线。
他以前其实也见过这种类型的大哥,但那时候他有人护着,不怕,现在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就什么都怕了。
纪风长看出脏脏包害怕自己,心底复杂:“好了,我们两清。”
南星回抠抠泛着痒意的指头,没动,纪风长已经大步迈下台阶,一手提着铁锹,另一只手提起万年青的根茎。
南星回看着纪风长的动作,疑惑道:“你要怎么处理它?换个花盆吗?”
“不种花盆里了,直接移栽到院子里。”
种树?南星回只在小学植树节的时候种过,好像还挺有趣的。
“我可以帮你种树,也算是我的赔偿。”
纪风长想说别闹,都几点了还不回家,但他转念一想,脏脏包这个样子不太像有家的,万一他说了回家,戳到人家的伤口就不好了。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纪风长犹豫两秒,颔首道:“行。”
纪风长转手把万年青放到坐着的南星回旁边,用铁锹把地上破碎的花盆和泥土铲起来,倒进门口的垃圾桶里面。
纪风长一看就是干惯了活的,动作利落,身姿遒劲。身上穿的是毫无版型的加绒秋衣裤套装,却有种杂志封面上的硬汉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