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目光明明轻慢而随意,却携着与生俱来的无边威势,将人压得连呼吸都艰难,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暗卫只觉自己宛如一粒随时会被湮灭的尘埃,生死皆在对方一念间。
“让花无渡速来本座寝宫。”
待暗卫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哪还有魔尊的影子,唯留一句冰冷的命令还在耳畔回荡。
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他赶忙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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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对方那一句没头没尾的命令,花无渡被迫紧赶慢赶踏入魔尊的寝宫。
映入视野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袍,神色淡漠地坐在那里,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周身缭绕的煞气几乎凝为实质,哪怕生得俊美无俦,却宛如尊杀神般叫人不敢接近。
揣度着对方的心思,花无渡小心翼翼道:“尊上这是,伤了哪里……?”
顾淮烬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对面容貌清秀的男子,眉尖轻蹙,终是以指风抬起床畔帷幔的一角。
“不是给本座治,给他。”
殷色帷幔被吹起的那一瞬,花无渡顺着魔尊的目光望向床上静静躺着、不省人事的青年,只一眼,便猝然怔在原地。
行医多年,经由他手的病人早可以千万计数,形形色色,美丑皆有,却无一人如眼前之人这般姿容卓绝。
哪怕容色病白、一身素衫不着修饰,但五官却偏生有种浓墨重彩的稠艳,对方此刻仅是安静而乖顺地躺在那里,便显得周身繁复华丽的饰物都黯然。
而更令花无渡感到震惊的,是他认出这人分明就是重华宫的沈厌。
哪怕自己与对方昔日只有一面之缘,但依沈厌那般容貌气度,天下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而所有见过沈厌的人,不论是爱是恨,这般生来便高坐于云端之人终究会在他们心头落下浓重一笔。
可是沈厌,怎么会在尊上这里……?
他不是已经……
注意到浑身湿漉的青年脖颈上暗红中泛着淤青的新鲜指痕与明显被狠狠蹂/躏过后浮红的眼尾,花无渡眼皮狠狠一跳。
尊上,您到底对人做了什么。
第4章
“花无渡,眼睛不想要的话,本座不介意帮你取出来。”
是个人都能听出魔尊此刻话中的阴冷,花无渡自知逾越地赶忙收回了自己在那人身上停留得过分久的视线,敛了目光,开始查探起对方的情况来。
越查探,便越是心惊。
沈厌当下的身体状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濒死。
身上伤口不可计数,哪怕外表看着只透出些微的血色,但那些本应深入骨的伤早已被身体的主人用灵力烧过,彻底坏死了血管,使血难以渗出。
这一行为堪称自虐,花无渡很难想象,沈厌该是在怎样一个状态下哪怕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二次伤害,也要在外表显得风轻云淡、从容依旧的。
对方又因此承受了怎样非常人能忍受的疼痛,身为医者的他不可能不清楚。
更严重的,是沈厌近乎被废了半身经脉,灵力无法凝聚,失去灵力的润泽,体内残破的筋脉宛如干涸的河渠,还无时无刻不被一股股强横的魔气冲撞着。
这对他如今脆弱的身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给沈厌种下魔种的人,绝对是存了彻彻底底废了他的心思……
顾淮烬看着花无渡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沉静到之后的凝重无比,却偏一言不发,心头不由愈加烦乱,搭在桌面上的苍白指尖动了动,胸口有种名为暴戾的情绪蔓延开来。
心脏猛得抽痛了一下。
他冷着眼,舔了舔后槽牙。
左胸口,那是沈厌给他留下的伤,一剑毫不留情,贯穿后背,伤及心脏。
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无法根治的暗疾,不知有多久没发作过了。
时隔多年,他仍记得那人出剑时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仿佛杀死自己在沈厌眼里与杀一条狗没有区别,那般清冷、傲慢、高高在上。
彼时他浑身是血,落满尘泥,而沈厌一尘不染,淡漠高洁得宛如天神下凡,唯有一片衣角沾了他的血,扎眼得像纯白宣纸上滴落的污泥。
而如今……
高岭之花般无垢的人被折断羽翼碾进尘埃里,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影子。
一种报复般的快感在顾淮烬的心头腾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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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检查完毕的花无渡开始写药方,顾淮烬拿指节敲了敲桌面,皱眉问道:“他如何了。”
执笔的花无渡霎时一顿,笔尖在白纸上落下一个浓重的墨点,在魔尊不耐目光的注视下,终究还是选择毫无隐瞒地将刚刚所查探到的一切讲了出来。
顾淮烬听着,眼眸黑沉如珠,从始至终都安静得可怕。
但花无渡知道,这样的魔尊远比把杀意写在脸上的他更恐怖。
……
花无渡拿着长长的一串药方走了,沈厌伤势太重,又伤得比较特殊,他需要亲自给人找药,临走前留下了几瓶治外伤的药物给人暂时用着。
顾淮烬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碾过白玉药瓶,目光却落在床榻上的青年身上。
花无渡走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他耳畔回荡。
“倘若不立刻治疗他的内伤,轻则永远沦为废人,重则……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