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虞意白的心脏因不安而跳得无比厉害,忽然想到之前殷时威胁他的话来,悄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竭力使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平复。
他的腰被锢得有些发麻,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殷时的手轻轻一挥,房间里的灯便全灭了。
周遭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这座尽是鬼物的偌大的宫殿之内,没有一丁点光源能从外面透进来,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虞意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殷时虽然并非活人,但他竟然是有呼吸的,若有若无的一丝,很凉,很浅,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人的刻意伪装。
此时此刻,那点呼吸已然变得平稳而均匀,柔和地洒过虞意白的脸颊,带来冷意。
他藏着匕首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一点一点地,小心地将刀柄挪到了手里。
粗糙的纹路硌着他微湿的掌心,他的指尖缓慢地挪动,握紧,虞意白睁着眼,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面前的黑暗——殷时的脸就在那正对着自己。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同平常无异,咬着下唇,试探地往前伸出手。
左右总是要死的。他想。或许第二天醒来,殷时就会把他给吃掉。
前世被厉鬼活活撕碎的记忆犹在折磨着他的神经,那实在是太疼了,是他绝不愿意再经历第二遍的疼。
虞意白恨不得将它给忘记,因为每回忆一遍,都是对他精神的摧残和折磨。
他知道,如果这一刀捅下去,殷时肯定不会死,但会受伤,上面涂的特质药粉会钻入对方的身体,那感觉就宛如无时无刻不被千万只蚂蚁一起啃噬,恨不得用手捅进自己的身体来狠狠抓挠里面的血肉,内脏与骨头。
他发颤的指尖攥紧了刀柄,无边的黑暗里,仿佛能借此寻求宽慰。
有一个违和的声音却在虞意白不安的心底响起。
可他并没有杀了你,不是吗?只是吸了一些你的血。
他和那些没有神智的鬼物都不一样,你没必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况且你连看到那些鬼物被生生烧死都不忍心,你怎么有勇气去捅他一刀呢?至少在你的眼里,现在他可是一个人类。
虞意白的手指绞紧,不知挣扎了多久,半晌,垂落了眼睑。
他把刀柄缓缓推了回去。
父亲说得对,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出生在虞家,却害怕鬼,甚至同情它们,是他最大的罪行。
他还是做不到。
活该被推出来送死的人是他。
“为什么不动手?”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嗓音令虞意白吓了一跳,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捉住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腕,殷时睁开暗红的眼眸,直勾勾注视着他。
虞意白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看不到那双眼睛里泛涌的残忍的杀意。
紧接着,他就被擒住双腕摁在床头,那把匕首自然也被夺走,殷时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面容,手指摸上他的脸颊。
虞意白咬着下唇,不语。
殷时低低笑了声:“不会是怜悯心作祟吧,对一个不知真面目是什么的,随时都会杀了你的危险的鬼物。虞家那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种人的?”
他口吻戏谑,吐出的字句砸在虞意白的心头,不知触动了他的什么回忆,他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
青年的长睫颤抖着,有透明晶莹的液体自他泛红的眼角滑落,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泪痕落在他的脸上,宛如破裂出缝隙的瓷器。
殷时愣怔了一下。
啊,又哭了。
第98章
一片漆黑间,虞意白感到殷时的指腹触上自己的眼尾,缓慢地拭去那里的湿意,不同于对方堪称轻柔的动作,那抹温度寒凉得近乎刺骨。
“哭什么?”
青年被他压在身下,微扬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眼眶缀着薄红,胸口伴着呼吸起伏着,殷时又听见对方胸腔内堪称吵闹的心跳,无声啧了一下。
在他注意到虞意白的小动作之后,心底竟产生了几分莫名的、恶意的期待。
——如果对方敢动手,哪怕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把青年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是如何在极度的恐慌里露出待宰的羔羊般绝望无助的神情,发出痛苦的求饶与呻/吟。
可惜虞意白不知为何没有下手,这让殷时不免感到了些许遗憾。
他捏着对方的下颌,指腹陷入他两颊的软肉,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你很怕我?”
这已经不是殷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虞意白被他手指抵着下颚,没有温度的指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温热的皮肤。
他嗓子有些发堵:“……还好。”
至少殷时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虽然极度危险且喜怒无常,但短暂地相处下来,虞意白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