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26
许多年前他们关系还不像现在那么僵的时候,他们常常一起用膳。
别看那人长得一副秀气文雅的模样,却偏生是个无辣不欢的主,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了,对方的喜好还没变。
江楼眠正头昏脑胀着,食欲也不振,神色倦怠地吃了一点馕饼,喝了几口咸奶茶,便停下表示自己饱了。
提赫羽又吃了一些,便让人撤了下去,顺便叫了医士过来。
来的是个年纪四五十岁的男人,身形高挑干瘦,下巴上蓄着稀疏的胡子,背后背着一只医药包。
他弯着腰走入牙帐,恭恭敬敬地向提赫羽施了一礼。
“可汗,您可有身体不适?”
“不是本王。是他发烧了。”
闻言,呼延和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江楼眠的身上,顿时呆了一呆。
大汗的牙帐里,怎的会有个中原人。
还居然是这样……貌美的男子。
在提赫羽的虎视眈眈下,他不敢多看,说了声“遵命”,便走上前来,撩起对方的袖子,替他把脉。
而呼延和越查探这脉象,便越是心惊。
他逐渐凝重的脸色令提赫羽的眸光也变得阴沉起来。
但江楼眠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目光百无聊赖地落向别处,搭在额角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过往每个为他诊治的大夫都会露出这副仿佛“你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的神情。
他都对此习以为常,以至于后来每次生病都不太愿意请大夫来,反正左右不过难受个几天便能捱过去。
呼延和沉吟片刻,斟酌着道:“我观这位公子,脉象虚浮,气血极虚,恐怕……身怀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呐。”
这话一出,提赫羽脸色骤变,狠狠拍了下桌子,登时吓得呼延和连忙跪了下来。
“你说他命不久矣?”他站起身来,冷冷道,“身为北旗最好的医士,你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呼延和颤颤巍巍,哆嗦着肩膀道:“大汗,这……老生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脉象,暂且、暂且对此还想不出办法来。”
提赫羽怒道:“大胆,只是看了脉象,你就敢做出如此定论,不想要你这条命就直说……”
江楼眠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出声道:“可汗,他并非恶意,过去每个前来给我看病的大夫都是这番大差不差的说辞。您就算是把他杀了,人家也没办法。”
他主动解围的话语引来呼延和感激的一瞥。
提赫羽冷哼一声,说了个“滚”字,对方连声告罪,慌忙退了下去。
呼延和离开后,他看向江楼眠,眼眸中翻滚着晦色。
“三年前我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你这病,到底怎么得的?”
江楼眠斟酌一瞬,道:“有人给我下蛊毒。”
听此,提赫羽瞳孔微缩。
蛊毒这东西,产自南疆,最为阴毒险恶,不光要人的命,更是要人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他几是乎咬牙切齿道:“是谁?——那个狗皇帝的新宠?”
见江楼眠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堪堪平复下心情,问道:“可有解法?”
江楼眠望着他:“南疆有解。”
他刚重生的那会儿,特意问了006,自己身上的蛊毒到底还有没有救。
后者支支吾吾了一会,答道:【宿主得找精通此道的南疆人,他们应当有办法。】
看着提赫羽晦暗的脸色,江楼眠道:“南疆乃蛮荒之地,蛇虫毒物众多,那里的人性情古怪、恶毒狡诈,若真到了那,他们愿不愿意帮忙还是个问题。”
他微顿,笑了一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解不解都无所谓。”
江楼眠这话是对提赫羽说的,也是对自己。
对于活着这件事,他早就想开了。
左右他这次重生也是平白挣来的,自己余下的寿命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与其怨天尤人担惊受怕,倒不如看得从容点。
“江楼眠,你管你现在的模样,叫活得好好的?”
提赫羽突然逼近对方,分别牢牢攥住他的两腕,把人锢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江楼眠被迫仰起头来,对上那双黑沉的眸子。
那人的阴影完全笼住了他,眉目阴鸷,眼底正压着一片怒意。
他气极反笑道:
“你别跟我说你忘了,当年在京师你有多风光恣肆,谁不知有个姓江的探花郎,品貌一绝,文成武就,这才几年啊,江楼眠,你就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提赫羽嗓音沙哑,俯身在对方耳畔,危险阴冷的气息完全包裹住了他。
“……毫无反抗之力,被人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制服,活着都像在苟延残喘,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江楼眠道:“提赫羽,别说了。”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强压下喉间涌起的腥甜,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从提赫羽这个角度,能看到青年鸦发下惨白如雪的面容,长睫落下破碎的暗影,他整个人都像一件瓷器,漂亮,矜贵,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