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刹,顾淮烬周身缭绕的魔气凝为实质,朝四周齐齐迸发,毫不留情刺穿无数人的喉咙,将他们击飞在地。
苍白的青年跪坐在大殿的中央,双瞳似血,却用颤抖的手捡起锋利无比的铁片,毫不在意被它们划得鲜血淋漓,只是将它们再度收好。
沈厌站在他的身前,手指触碰他的脸,试图擦去他眼角猩红的泪。
顾淮烬,值得吗。
这次沈厌发现自己又错了。
他本以为顾淮烬彻彻底底被蚕食了心智,却发现他的心中仍有一寸地方干干净净、不受魔气侵蚀。
那是他。
血泊中的青年终是摇摇晃晃地支起了自己的身体,从他伤口中窜出的无数煞气化作一张张狰狞的獠牙鬼面,扑向大殿里的众人。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一片惨烈的凄号中,血光将容色妖冶的青年映得犹如地狱修罗。
重华宫的结界已破,顾淮烬离开毫不费力,也无人能阻。
-
眼前场景再度一变。
顾淮烬一身玄衣,墨发高束,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腥气,但脸上不散的魔纹与惨白的面容昭示了他现在身体状况的糟糕。
他面前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堆,立着的石碑上没有刻字,周边都是山林环绕,空荡荒凉。
顾淮烬低着头,缠着绷带的手指将断成几块的剑埋进去,压实了土,然后靠在石碑上,缓缓闭上了眼。
他明明全身是伤,却只在手上缠了绷带,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血落到沈厌的坟冢里。
沈厌坐了在他的旁边。
许久,顾淮烬说话了。
声音很轻,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又像说给谁听似的。
“你生前叫人仰望,死后竟也没人给你立块碑,只有我,念在昔日死敌的分上,帮你做个衣冠冢。”
“别太感动,我也是闲着无聊,觉得你太可怜了,随便做的。”
“你不在,我已经了你护了一辈子的重华宫,还将那些名门正派之流都血洗了一遭,可是人太多了,我杀得也好累。”
说这话的时候,顾淮烬的脸上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仿佛打架后灰头土脸找人告状的孩子,仓皇而无助。
沈厌感到好气又好笑。
当然不是气顾淮烬屠了重华宫,只是因为他竟然敢只身一人对上修真界第一大派,把命玩死了该怎么办。
对于重华宫,乃至修真界,说白了,沈厌怀有的不过是责任而已。
别人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大师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不得不护着,更遑论自己这一身修为,承的也是重华宫已仙逝的师父。
他前世入魔,无一人敢为他证明清白,反而争先恐后地将他往烂泥里踩,沈厌便从此认清了那些自己护了十多年的人的面目。
但他早知人本薄情,他也并不在乎。
师门之恩,沈厌这十年为重华宫所做的一切已经还清,现在他左右不过是个逐出师门的叛徒,那些人的死活,于情于理也与他无关了。
身边的青年又说话了,这次眉眼间带了些狠戾,苍白的指尖抚摸过石碑。
“我要去暗渊一趟,若是能醒过来,我便灭了你护的修真界,让你死了也不安生。”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很淡,也很漠然。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反正那人已经死了。
神魂尽灭,永永远远地消散于世间,不入轮回。
什么也没留下。
沈厌怔怔看着顾淮烬脸颊毫无征兆滑落的两行血泪,下意识伸手去擦,却是徒劳。
顾淮烬。
你不要哭啊。
怎么能为了他哭呢。
沈厌平生自问没有亏欠过谁,在这个半魔半人的青年面前,却第一次感到了玩弄感情般的心虚。
他和顾淮烬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
沈厌在识海中睁眼后,宛如着魔了一般,双眼无神躺在地上发呆了良久,久到连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诱惑他的心魔都麻木到不想来烦他了。
见宿主这般模样,006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时脑热把剧情给他看了。
待沈厌堪堪清醒过来后,动了动眼珠,看向白团子,只问了一句话。
“顾淮烬后来灭修真界成功了吗?”
006照着剧情如实回答:【他从暗渊里出来了,但出来的那个已经不是他……复苏的上古天魔占据了他的身体,由于过于虚弱,又被薛晚乔等人联合封印,陷入了沉睡。】
第6章
沈厌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上下眼皮打架,仿佛下一秒就又要睡过去,但他强撑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映入视野的赫然是顾淮烬那张带着寒意的面容。
见过前世满脸魔纹、千疮百孔的他后,再看现在的顾淮烬,沈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双眸子仍旧乌漆似黑曜石,而非全由猩红充斥的血瞳,冷漠又干净,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还没有成为那个由杀欲支配的怪物。
“醒了?”
魔尊似乎在笑,但模样却比冷着脸的时候还要令人头皮发麻。
沈厌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就被对方一把掐住了下巴。
顾淮烬冷冷注视着对面的青年,那对琉璃般的瞳正不闪不避望着自己,只是眼神有些空,回应时也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