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581
邬冷松垂着眼,余光却瞥见了耳报神的举动。他此前便惊讶于木人发枝一事,但没想到枝叶还能这样用。
明明木头是他挑的,术法又是他亲自施的,难不成这耳报神也跟着去了世外之境,所以才消失多年?
莲升看邬冷松神色几度大变,走上前说:“你可还有话想说?”
邬冷松站着不动,自觉已是笼中物,逃无可逃,索性说:“无话可说,如今你们也试探明白了,接下来是要捉我归案,还是如何?”
天花板上,耳报神听得又是一嘁。
事到如今,邬冷松还是没有悔过之意,单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合该受罚。
引玉看莲升似要动手,便倒退几步靠到墙上,好整以暇地打量邬冷松,说:“观喜镇变成那样,你当真没有过一丝后悔?”
“邬家的家仙,我非养不可,但我知道有错,也正是为此而来。”邬冷松话倒是说得硬气,却不敢直视引玉和莲升,如今也不敢仰头看木人了。
他在阳间逗留多年,就是怕自己会因为孽债满身而转世成牲畜,他的懊悔来源于此,和别人的凄惨毫不相关。
“你给邬家捅了好大一个窟窿,如今倒是理直气壮。”引玉话止于此,根本不提邬家后来所承的种种恶果,她不信邬冷松一点也察觉不到。
邬冷松沉默不言。
引玉幽慢地说:“你不光害邬家,还害吕家,吕倍诚被你附身,被迫回了吕家一趟,把罪业全带回去了。你嘴上说是为了五门,到处调查诡事,但不见得是真的为五门好。”
邬冷松十指微颤。
莲升目光冷冷地看他,说:“如果不让你投胎成牲畜,但会让你像观喜镇的人那样,‘转生’个百八十次,你愿不愿意。”
邬冷松微愣,本是想点头的,可这些年观喜镇的惨状他都有看在眼里,他知道镇上人彼此间的埋怨、嫉妒和愤恨,知道这些恩怨有多令人忍受。
可能单单经历这样的一世,他就会生出心魔无数,更别提那十数次的“转生”,每一次都不是真的重来,都是带着怨的。
人心就好比一只口窄如针的瓮,即使仅靠滴水积累,成年累月也必会满溢。
偏那瓮口又窄,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倾尽,再怎么宣泄,都是徒劳。
邬冷松不敢说“愿意”,心说那还不如做牲畜,牲畜一生短暂,此世一了,或许下辈子还有机会当人。
他默不作声,心思却全在脸上。
“你看,连你都觉得苦。”莲升抬臂,作势要变出金莲。
引玉拿起烟杆快步上前,蓦地将杆柄打在邬冷松的肩头。她还有一些话想问,可不能让邬冷松就这么走了。
烟杆敲肩,吕倍诚肩头的命火忽地闪现。这火还算旺盛,有这般命火之人,印堂万不该有死气,想来吕倍诚的死气就是邬冷松带来的。
邬冷松害了吕家不假,但对吕倍诚还算好,从始至终未伤他性命。
“当时在吕家门外跪地的,是你还是他。”引玉忽问。
邬冷松不敢动弹,亦不敢看引玉的脸,埋头说:“是他,但那时我已在壳中。”
“难怪,那时吕倍诚还挺真情实感,不过他荒疏多年,图谶竟还能读得那么流利。”引玉哼笑。
“是我上了他的身,要挟他重归五门,他不得已照做。”邬冷松冷汗直冒,“ 当日诵图谶的是我,后来扶乩的也是我。这些年我作为鬼魂游荡阳间,多多少少有些心得,刚好能抵挡期间变故。”
“当时做那些的如果是吕倍诚,想必他到现在也还在昏迷。”引玉并非看不起吕倍诚,只是与灵命和无嫌相比,他弱得堪比蜉蝣,而这邬冷松,姑且还算得上飞虫一只。
“但我至今还是想不明白,邬嫌……”邬冷松怕归怕,却还是想一解困惑。
莲升伸出一根食指,将引玉敲向邬冷松肩头的烟杆抵开,冷淡地说:“我们二人没有主动提起的,一概不许多问。”
邬冷松早猜到此人不好交涉,不得不把疑惑咽了回去。
他说不出求饶的话,哑声只道:“我这些年流连阳间,似乎事事都未做成,想扭转观喜镇的局面,却无从下手,想为五门出力,也并未出成。”
“你不是无从下手,是怕。”引玉仰头,看向吊顶下那晃悠悠的木人,“它说的没错,你就是懦弱。”
邬冷松竟也不怒,连气息也不见有变。
“说起来,邬家宅子外面有个湖,那湖底下是不是有东西?”引玉状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我知道邬家迁过一次,但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
邬冷松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在观喜镇附近游荡,后来听说五门有变,才伺机上了吕倍诚的身,之后便一直在吕家了。
听到老宅外的湖泊,他一时还想不起来,良久才说:“似乎是有一个湖,湖底下能有什么东西?”
这本是引玉问的,如今还被他反问一嘴。引玉心觉好笑,收回了烟杆,说:“算了,问也白问,看来你也不知道。”
邬冷松惴惴不安,他思绪飞远,湖,湖?
他回神,徐徐说:“我在世时,邬家还在沸洪县,如今那宅子粗算只有两百年历史,未及我岁数的一半。是因为后来人算出,现在的住址阴气更重,更益玄门修行,所以才剑走偏锋地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