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Chapter 80
用湿毛巾不断擦拭他的胸口,我给他进行物理降温。他一天一夜都没休息,精神经历强烈的愤怒到极度的愧疚,肉体则在暴力和性*中透支了力气。他不像我,常年在抑郁中已经有了对情绪起伏的免疫力,早已学会将所有转嫁于世间的荒诞。可他是切实的,他是稳稳当当地行走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他无法战胜荒谬的陡然降临。而他的俄国血统为此添柴加薪,他犯起病来很快,如一阵风一样。
而我却很平静。
身上所有的伤痛都消弭了,如果他听得见,我会说感谢他。可他已经睡去了,便换做我来守护他。天已大亮,疯狂的昨日已经过去。清明的天色洗刷一切,夏日的阳光密密斜斜地从百叶窗透进,灰尘如蜉蝣般在光线里自由飘荡。楼下又汽车驶过,发动机伴随碾石子的声音。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的呼吸声。
坐在他身边,我用毛巾揩拭他额头的汗,梦里他也始终皱着眉,怎么都揉不开。不该期待未来,可我忍不住期待。他一定会原谅我,继续爱着我。我们不会再有隔阂,困难也会消减部分。也许迎接我们的并非长久的安宁,但至少不要再让他受伤,有片刻就足够了。
我如是祈祷,可注定事与愿违。
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轨迹会在某个时间点急转直下,看似突然,实则早有预兆。这次生病就像一道信号,来自于不幸的钟响,预示着我的萨连科,从今天开始,前方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了。
第81章 Chapter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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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第二天,又或是第三天,当我们一病一伤,对时间毫无知觉的时候,卡尔斯霍斯特平静的外表之下掀起了惊天巨浪。克格勃驻东德机关主任叶甫根尼·佩特罗维奇·皮托符拉诺夫上校被发现死于谋杀,原因不详,委员会将出动特别调查小组进行调查,只是恰逢赫鲁晓夫和肯尼迪的会面时刻,上层不得不将这个消息封锁,只有内部的高层才得以知悉。
萨连科就像有预兆似的,从梦里惊醒后便说要回苏军总部,还没来得及出门,米嘉的身影就已出现在楼道口。他神色低沉,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长官。
“你怎么……”萨连科烧刚退,思维有些滞涩,连衬衫衣扣都扣错了位。我站在屋内的角落里,侧身不敢看米嘉,也不想让他注意到我身上的伤。
米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只是扯着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您是打算回总部吗?”
“是。”萨连科抱歉地说:“我有点发烧。”
“没错,您发烧了,我看出来了,后面的那位还一身伤呢……”米嘉突然垂下头,神色黯然道:“不该找寻您的行踪,只是想告诉您,总部里出事了,将军招您回去。”
“将军?”萨连科疑惑地皱眉,转头狐疑看了一眼我,我心虚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好在萨连科并没有多想,毕竟我恶劣地将自己对穆勒所做的隐瞒了,并打算彻底隐瞒下去。
“我走了。”萨连科留下一句就准备跟着米嘉下楼,思前想后,他还是走到我跟前在我额头上吻了吻,低声说:“我尽量晚上回来。”
我点了点头,说:“扣子。”
他扬起嘴角,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将扣错位的扣子回正,离开了公寓。等他们的车消失在街角,我才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痛,连站稳都很困难。胡乱地从五斗柜里摸出镇定剂,我看也不看就哆嗦着喂到了自己嘴里。
“该死的伊万!”我恨恨骂他,却把自己扔在床上裹上满是他的味道的毛毯上狠狠猛吸一顿,“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见鬼的俄国佬,你把我打成这幅模样我还爱你……”
望着发黄泛青的天花板,脱落的墙皮被蛛网吊着在空中打转儿。这栋幸运地在战前保留下来的四层楼房就像老态龙钟的妇人,用她狐疑的眼光打量打量发生在这屋内的一切。好在她传不了流言蜚语,这里是隐秘的爱在发酵,热烈得难以想象,却不能为人所知。我记挂萨连科的便装外套没有熨贴,记挂他身上还残留着我的血液的味道。那些苏联军人有那么好的嗅觉吗?他就这样带着一身的“我”回到他们的巢穴了?
脑子里思维混乱,用散漫的想象驱逐某些回忆,我耐心地等待天黑,等待他的归来,殊不知此时我的萨连科是怀着怎样疑惑却又雀跃地心情来到了他所仰慕的那位将军在苏军总部的白色宅邸,那位慷慨地叫他落座,还吩咐秘书给他端来红茶。就在萨连科受宠若惊道谢时候,将军会向他直截了当地坦白,自己早就知道了他和皮托符拉诺夫上校的关系。
猜到了,萨连科也不隐瞒,他说,我猜到了您已知晓,也感受到了您的多次用意。
将军会露出苦涩的微笑,告诉萨连科过去都是情势使然,是权力对垒中的必须,不掺杂任何个人偏见,不过,无论以前如何,一切都过去了。既然皮托符拉诺夫上校把他和你之间的关系瞒得这么好,那么只能有一个对你可以负责也知晓你们之间关系的人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萨连科后来说,在一瞬间,他觉得心很痛,却不知道所痛为何。直到将军说出热尼亚的死讯,萨连科才反应过来,他突如其来的病倒,他莫名其妙的心痛,都在为亲人的逝去而作铺垫。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我常挂在嘴边的“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