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5
佟怀青剧烈挣扎,连连干呕,散开的额发垂在沙发垫上,他死命地往回拽自己的手肘,可蚍蜉撼树,池野的手铁钳似的按着他,膝盖顶住他的双腿,没有过多用力,但足够令人无法挣扎。
“不能咬人。”
拇指往里面又顶一分。
“不要突然发脾气。”
虎口拉扯着被迫张大的嘴角。
佟怀青连呜咽的力气都使不动。
【放开——】
发不出声音。
不是说咽喉已经无法忍受,而是他的手腕,已经疼到要失去知觉。
【我的手要受伤了——】
似乎能听到腕骨移位,被鲁莽拉扯开的声音。
咔嚓。
怔忪只有瞬间,立刻变为莫名的雀跃。
如果手腕受伤,是不是就意味着不能再按下黑白的琴键。
那就去他妈的肖邦莫扎特柴可夫斯基——
被甩上的门悄然间回弹,一线金色的霞光在佟怀青脸上扩散,池野其实不算真的动手,只是把对方牢牢按着,那人额上已经出了汗,眸子晶亮,仿佛映着大团的火烧云。
池野突然松开。
“再乱发脾气,”他站起来往外走,“你晚上的鸡蛋羹就没了。”
佟怀青还在喘息。
很缓慢地坐直身子,低头,手腕上有通红的指印。
略微活动了下,可惜,还是灵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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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院子蛮大,小县城地皮便宜,家家户户都搁屋子里种花养菜。
西边靠着的是邻居家的红墙,攀着两棵茂盛的金银花,这玩意花期长,能开小半年,目前正开到第三茬,银白嫩黄地伸出弯曲的长花瓣,给点阳光就灿烂得不行,绽放得热闹。
下面则是辟出的花坛,按季节种着不同的蔬菜,青辣椒挨着西红柿,白翅膀的粉蝶落在丝瓜藤上,就凭着这点儿土地,几乎都不用再去菜市,小孩儿嘴也不挑,池野手艺还成,做啥都吃得嘛嘛香。
佟怀青坐在墙下,把一支狗尾巴草折来折去。
日已西沉,秋风吹凉,陈向阳和池一诺在屋檐处写作业,厨房灯亮了,响起均匀的切菜声。
这儿院子大客厅小,卧室里面放张小桌子搁书包,写作业就一块趴外面,蘸着那点剩余的红日光,用铅笔头在本子上用力地一笔一划。
天色暗了,池野在厨房叫:“端饭!”
俩小孩差不多写完了作业,阖上笔帽就往屋里跑,池家喜欢在院子里吃饭,支着张小方桌,门开着,弄堂的风吹得菜苗都往后倾,凉快,能省风扇。
檐下的电灯泡发出暖黄的光,下面垂着根长长的线,一拉就亮,再拉就能换成白光,池一诺端着盘炒豆角,脸蛋红扑扑的:“佟佟哥哥,吃饭啦。”
她没太在意刚刚的小插曲,大概是因为,池野刻意压低了声音。
对于这家人来说,吃饭是特别认真对待的一件事。
佟怀青站了起来,拧开水龙头洗手。
俩小孩跑得飞快,脖子上都戴玉,一个是观音一个是佛,随着那欢快的吵闹,跳出在衣服外,一下下地打着那小小的胸膛。
炒豆角,蒸丝瓜,西红柿炒鸡蛋,凉拌猪耳朵,还有黄澄澄的玉米糁汤。
佟怀青面前,则放了碗水嫩嫩的蒸蛋。
没淋香油也没放葱花,就加水撒了点盐末,连给池一诺吃都会嫌寡淡,但佟怀青则慢条斯理地拿起白瓷勺,舀一小口,吹吹,才文雅地咽下。
挑食成这样,也没办法。
前两日佟怀青病着,池野特意煮的稀饭啊鱼汤,人家碰都不碰,问想吃什么,也不吭声,池野没办法,想起小时候池一诺生病,自己会做鸡蛋羹给她吃,亮亮的,颤颤的,一抿就化在嘴里,也好消化。
他特意加了肉沫和切得很碎的香菇,端到人家面前,佟怀青终于有了动作,当着他的面,用勺子撇开上面的玩意,舀出最下面的嫩黄,小心地吹了吹。
这才慢慢开始吃东西。
“要不要尝这个,”池一诺脸颊鼓鼓囊囊,“江婶婶卤的肉特别好吃!”
猪耳朵切细丝,不用再加什么佐料,放一把香菜花生米,倒一点点生抽和辣椒油,爽脆可口,香得人犯迷糊。
池一诺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咬了口大白馒头,又用肩膀撞陈向阳:“二哥,你们新换的那个英语老师,是不是很漂亮呀。”
陈向阳喝着玉米糁:“还好吧,感觉就那样。”
“是吗!我们班都在说,初中部的英语老师好好看呢,头发是卷的,还抹眼影!”
一顿饭吃得热闹,叽叽喳喳。
佟怀青仍然不习惯,多年来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他没参加过这么吵嚷的饭桌,池野也不管,由着俩孩子说话,偶尔插上那么一两句,内容从跳棋到小霸王学习机,再到最近流行了什么歌,啥都能聊。
还好除了话多,别的行为倒是规矩,不吧唧嘴也不乱翻菜,勉强还在佟怀青的忍受范围内。
晚上俩孩子都在二楼睡了,池野洗完澡,擦着头发往外走,他还有事,那支手电筒到底没及时拆开,修好得费一番功夫,客厅里闷热,院子里敞亮,毛巾被搓洗后挂在晾衣绳上,一转身,瞅见佟怀青也没睡。
坐在花坛旁,也不知有什么心事,半阖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