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春水浓如染(七)
“与我便可忧愁全消。”人家不服气,据理力争,“你们不是常说什么心病难治,治心才治身,如何不成。”
“主使说得对。”温柔缱绻的眸子看过来,趁着身后细雨,书生气愈发足了,像墙上悬着的画里人,又重复一遍,“主使高见,臣受教。”
她微微愣住。
两人已至宫门口,抬眼瞧见下人备好的马车,丰抒羽将承欢送上车,顺便还伞。
车轮压在潮湿地面,摇摇晃晃,承欢闭眼休息,听旁边伺候的两个坤泽小太监嚼舌根。
“听说丰御医也是个坤泽,看上去不像呐。”
另一个嘘几声,先斜眼瞄主使还眯着,才放心大胆接话:“是啊,我也觉得不像,但模样真秀气,尤其那个信引——多好闻。”
“你疯了,闻人家信引。”
“和我有什么关系,咱们有属性之人不都闻得到,再说今儿下雨,那股青草气更浓了。”
青草气,信引!
承欢腾地张开眼,适才对青草香大夸特夸,居然赞的是丰抒羽信引。
“我闻着便觉心旷神怡。”
自己亲口说的话。
她狠狠地咬紧牙。
后半夜的雨更大了,舍去春日温柔,普天盖地,顷刻便像冬日,狂野凛冽。
十七公主坐在步步锦窗下,看庭院里风雨飘摇,冷风顺窗户缝飞进来,屋内烛火摇曳。
叹口气,愁眉不展。
苏涅辰给她披上斗篷,晓得对方气不顺,才回来没多久又要走,谁能不窝火。
“夫人,离谷雨还有几日,从现在便开始发愁,小心起皱纹。”勾头来看,桃花眼灼灼,一副讨巧模样。
霜雪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心里又疼,自己再忧心如焚,也比不上人家要去血雨腥风的战场,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又会浑身是伤。
“这番子最可恨,安生没几日又闹,也不知何时能荡平草原,把他们赶得越远越好。”说得气哄哄,想只炸毛小猫,眉尖若蹙,眼眶湿润,“楚月也是,左右没人嘛,总让将军去,别的武将纯属摆设,放着好玩啊。”
真是个小可爱,苏涅辰伸手来搂,“公主就会说别人,没想过也许是我野心勃勃,想要光耀门楣,趁机讨权邀功,你没听别人说,大将军苏涅辰心思叵测,拥兵自重,恐有不臣之心。
“你疯了,说这种话。”吓得来捂她嘴,顺手关上窗,“隔墙有耳,自己家也要小心,将军不了解我兄长,心思诡谲,有时我都摸不透。”
苏涅辰神态自若,瞧对方一本正经,无所谓地抿唇一笑。
“公主原来这么怕啊,那赶紧先把臣押起来,自古以来,掌兵权之人都会被皇家忌惮,即便功勋彪炳,最后也难保性命,如今我已是封无可封,若再一次大胜而归,回来后该如何自处呐。”
十七公主垂眸,明白对方忧虑不无道理,寻思会儿回:“可如果败了,更难办。”
败——苏涅辰笑出声,她怎会败。
“公主说到哪里去了,不管皇家待我如何,战场上浴血奋战,为的是楚月百姓,况我苏家世代忠良,舍身去命,绝不会有半点倦怠。”
说得吓人,霜雪连忙应声,“我错了。”心里羞愧,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头埋进对方怀里,一字一句,言之凿凿,“将军请放心,尽管在前线冲锋杀敌,后面——还有我。”
“公主可别乱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苏涅辰低头,落下个吻,“只愿公主照顾好自己,才能安心。”
“我也一样,只有将军爱护自己,才能放心。”
”好,一言为定。”苏涅辰用鼻尖碰碰她嘴唇,”那咱们各自安好,彼此安心。”
作者有话说:
仗还是要打的。
第62章 春水浓如染(七)
谷雨来临, 雨水如期而至。
莹润百谷,滋生万物。
小厨里煮上新茶,清火明目,期盼来年身心舒畅。
院里的牡丹花开得艳, 姹紫嫣红, 十七公主急着替苏涅辰收拾行囊, 左右又是一大堆,她也晓得不实用, 可忍不住里塞。
手里的箱子越满,心内越安稳。
药品衣物都不缺, 还需带上新茶, 抬头问寒艳, “昨日我让暖莺找的茶怎么没见,人呐?”
对方放下盛着双黄面的青白瓷盘, 笑嘻嘻回:“暖莺姐姐出门了, 一大早就起床,采园子里的牡丹花, 赶着送到落雪盼春阁。”
白夫人每年开春会制香,需要新鲜甜美的花儿,以前暖莺都从宫里采花送去,现在懒得入宫,便从苏家院里弄。
霜雪点头,“我也该去看看, 好久没见夫人了。”顿一下,目光落到桌边的双黄面上, 撂下手里袍子, “择日不日撞日, 恰巧白夫人喜欢吃面,什么双黄面,鸡丝清油饼,黄鱼面,都能进口,你取个食盒装上,咱们去坐坐。”
苏涅辰一大早去郝自康府上,晚上才回家,自己闲着更发慌。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到垂花门,迎面便撞见玲珑蹦蹦跳跳跑来,小丫头两眼放光,“哎呀,可算看到大活人,风翘这几天也失掉了,我都没人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