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卢公馆因为新年的缘故装点得喜气洋洋,卢至桦特意从合作的古董商那里买了个看不懂的瓷瓶子,与去年挂的那幅画相邻作伴,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胡乱的搭配,竟觉得十分不错。随着年岁的增长,卢至桦越发觉得过年变得无趣起来,每天除了见不完的人,就是谈不完的事儿。要说过年的乐趣,在沈宅还是有的,想到此处他乐了,也不知大少爷在忙啥。前两天他收到个红包,还以为大少爷要客套讲理,没想到打开一看,竟是那人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出来‘新年好’三个大字,好字后面还跟了个大大的红心。他当时快乐极了,骂骂咧咧地声讨着大少爷小气,反手就将之揣进了上衣口袋。大年初四的晚上,他躲在公馆安安静静吃了顿晚餐,老陈头做饭一如既往地粗糙瓷实,别的公馆大抵都是洋酒牛排,惟独他这里还是包子馒头。此时张春生站在他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句话。卢至桦正在面无表情地大口咀嚼,听着听着突然瞪大眼睛,他被一口馒头噎得不轻,“要我求他?他疯了咋的,说翻脸就翻脸哈?”张春生刚被抢走了姑娘,此刻也是满脸幽怨,“就算真的求他也没用啦,我听说吴真已经被他搞死了,一大早被扔在了武馆大门口。”卢至桦拍桌而起,“武馆的人呢?找大少爷告状去没有?”“早去了,这会子沈大爷恐怕正生气呢!”张春生后退一步,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似的,只在心里悄咪咪的质问一句:不是你让他杀的么?!这话他不敢提,眼瞅着卢至桦都要焦虑了,他便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你要不要去解释解释?”卢至桦眉头微蹙,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他缓缓坐下去,又抓起了那个馒头,“着什么急,死都死了,还能救回来不成。”吴真迟早都得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问题,现在他真的死了,正好看看大少爷是个什么反应。大少爷要是真的因为一个吴真就闹起来,那可就太令他失望了。卢至桦信心十足,他手里的人不少,拨一部分过去也无所谓,沈卢两家很久以前就分不清,现在也没必要那么生分。张春生转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卢至桦这话很有道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卢至桦难得这么想的通透,他这边赶紧趁热打铁,“那疤瘌龙那边…?”“打!”卢至桦吃饱了,波澜不惊地擦干净嘴,他厉声道,“给我狠狠地打。”疤瘌龙两面三刀的,不知什么时候又倒戈到刘埔余那边,卢至桦心有不甘,觉得是看不起他。他平生最不喜欢被人轻视了去,疤瘌龙从前也没少跟他打,现在他人手充足,底气跟着也上来了。一只手漫不经心往兜里插进去,他摸到了一盒薄荷糖,手指不受控制绕过薄荷糖继续寻找,他反复在兜里摸索起来。多秋安安静静坐在对面,这时候他遥遥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卢先生是找这个吗?”卢至桦不避讳他,对他的存在几乎是放之任之,这时候他心痒难耐,自然注意到对方手里的雪茄。多秋很识相,扭着腰肢凑上去帮忙点火,见惯了男人的各种瘾头,他旁若无人地微微笑着劝慰,“想抽就抽嘛,您事情多,能舒坦个片刻就是好事。”卢至桦没理他,自顾着深吸了一大口,眯着眼睛盯着多秋的脸,他还是没什么想法。只不过一个柔弱戏子罢了,养着当个花瓶也不错。
第72章
卢至桦貌似镇定,实则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地不太得劲,早上四点多钟的时候,他心烦意乱从床上弹坐起来,烟雾缭绕地等起了天亮。一整天过去了,沈清梧动静全无,难不成还真的动了气?年初五天刚亮,汽车已经停在沈宅门口,新年新气象,卢至桦特意从头到脚收拾得板正工整,一双皮鞋擦得锃亮。只不过还未来得及伸出来呢,就被守门那老头儿拦了下来,“卢先生,我家大爷不在。”“不在?”卢至桦摇下车窗往里面瞅了一眼,叼着根烟含糊不清地问他,“上哪去了?”“这…”老头子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来。卢至桦眼尖,一眼瞅见了端着杯热咖啡往里走的三平,他马上勾起嘴角,“真不在还是假不在?”三平也注意到他,犹犹豫豫地将咖啡放下,他一路小跑过来,仍旧是挡在了门口,“卢先生请回吧,大爷今日有事,不见客。”“搞什么名堂?”卢至桦有点儿不高兴了,打开车门从里面钻出来,高高大大往两个人面前一站,眼底眉心竟是一片乌黑。他凑近三平,烟雾喷在对方脸上,“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沈宅一向进出自由,他从来就不仅仅是个‘客’而已。三平咽了口口水,将脑袋埋得很低,“您请回吧。”大少爷脾气不小,为了个吴真,把他拒之门外了!就凭这一老一少?他偏要进去,有什么事情不能面对面地说,这件事他有错,他道歉他补偿,可疤瘌龙与他已经打起来了,他还能怎么样呢。卢至桦要硬闯,三平张开双臂作势要拦,只不过还未等拦住呢,就被他身后的两个人拷了起来。卢至桦阴沉沉从他面前走进去,歪着头看了眼那杯冒气的热咖啡,他抽出一只手,将之一起端走了。伺候人的事儿他做不来,不过伺候大少爷他好像做习惯了,一码归一码,他端着咖啡爬上楼,因为知道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里头,那心里就尽剩下紧张和快乐了。轻手轻脚将房门拉开一条缝,沈清梧面朝里卧在床上,一动不动正在睡觉。方才还不该那人闭门不见,可满眼见着了,他又琢磨起如何祈求原谅的话来,他轻微啧了声,觉得自己甚是没出息没骨气。床上的人没有动,这时候突然叹息一声开了口,“放下吧,你出去。”卢至桦愣了愣,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三平了,不过他没戳破,顺着意思将咖啡放在床头柜上,而后像个大鹏一样展开翅膀,尽可能轻柔地扑了上去。沈清梧后背一抖,似乎受到惊吓了。卢至桦这才凑近他的后脑勺,轻言细语告诉他,“大少爷,是我。”他的手自然环抱住那六个多月的肚子,沈清梧一身热气从被窝伸出手,将他的手掰开了。卢至桦又楞了,木然地松开了胳膊,嗅着暖烘烘的熟悉味道,他很快调整情绪恢复了笑脸,“还生气呢?大少爷,这件事儿我有错,我向你赔罪,再不济你罚我到你那雪院子里去冻两天,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好不好?”沈清梧没有动,只不过气息越发粗重了。卢至桦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话,耐着性子又哄又劝折腾许久,最后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掰了回来。透过窗帘边缘的昏暗晨光,他几乎没有认出来——大少爷双眼肿成了包子,睁不开还泪糊糊的,就着力道仰面一躺,他鼻子堵得不通气,就立马张开嘴开始喘。 卢至桦差点‘啊’一嗓子,手足无措心疼不已,大少爷这哪里是生气,分明是生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