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就是个烂人而已”/90
喻呈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烫,又觉得眼前两人亲密地刺眼,他凭什么不能来找他。他三岁就认识他,你认识他多久?
“潭淅勉,你过来一下。”他于是再一次重申。
话一出口更像小媳妇了。只好再梗着脖颈解释:“我替我爸带句话。”
到这里亏心,眼神闪躲,因为说了谎。话带没带到,骗一句就过去了,等潭淅勉回仙林佳苑再找他也行,大不了就说真找不着人,这人不想好了,不想学了,管不了。
不做这件事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个,可他就是想来看看潭淅勉到底不上学在干嘛。
现在知道了,跟一帮混混在一起打台球。喝没喝酒?不知道。抽没抽烟?不知道。坏了多少?不知道。
喻呈心里又气又难受。眼瞧着潭淅勉对他笑了一下,随意把杆抛给别人,走向吧台。也就几日不见,感觉这人又高了,好像瞬间长大,没以生理年龄为界限,一下跨过了成年那道坎,身上有点儿捉摸不透的东西初露端倪,连笑都跟以前不对味。
这个完全不对味的人问他:“喝什么?我请。”
“我不喝。”喻呈断然拒绝,表情像是立刻与他划清界限。
潭淅勉没介意,脸上的笑意扩大,顺手牵起一瓶北冰洋,没找着起子,用牙咬开递过去。
两个人在舞厅边的长椅上坐下,潭淅勉问:“说吧,什么话?”
北冰洋里的气泡破开发出细碎的声响,大冷天玻璃瓶还是冰,从右手换到左手。时间差不多,舞厅开始放音乐,好像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有男女搂抱着进舞池,脸贴着脸依偎着舞动,耳鬓厮磨讲小话。
喻呈扭头看他,不得已提高音量:“我爸让你中午还是去我那吃饭。”
“就这个?”
“就……这个。”
潭淅勉失笑,靠到后面的墙上去:“这话还用得着跑到这儿说。”
可喻呈执意望着他,要答案。
看在这段时间这人小心翼翼,没怎么找他麻烦的份上,他还是给予了些耐心。
“不去。谢谢老头。但不去。”
喻呈默了一瞬,心里也明白根本不是去不去自己家里吃饭的事儿:“你怎么不穿校服?”
潭淅勉又笑了,觉得他有点好玩:“我不去学校,干嘛要穿校服?”
没等喻呈说话,他又自己续上:“你不会又要问我为什么不去学校吧?”
“因为我不想考大学,觉得无所谓,跟你不一样。知道了吧?”
喻呈其实来之前就知道会遭遇什么,可当这些话砸到他脸上,他还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潭淅勉,你上一次能考进前十,如果你保持住的话……”
“我没想保持住。”潭淅勉冷声打断了他。
“如果我之前还是为了有人会有那么一点期待的话。现在没人再对我抱有期待了,我觉得挺好,很自由……”
“可我会期待。”喻呈忍不住脱口而出。
潭淅勉看着他从瞬间的失态到强装镇静,眼珠错动,最后对视。两秒后,他笑得偏过头去,骂道:“神经病。”
“喻呈,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膈应我的?我玩儿呢,你喊我去念书,我搁这打球呢,你问我为什么不穿校服,我说我自由自在,你非说你用期待绑着我,别太好笑了。”
说这话的时候,潭淅勉离他很近,影子将他整个人罩住了,几乎嗅得到鼻息,像要接吻。
怎么会想到接吻。古怪。
眼神在他的嘴唇上跳。女生离得再近他都不会这么想。只有潭淅勉。
这人就这样戏谑地审视他,拷问他,瞳仁很黑,眼神很沉,想在喻呈脸上看到绷不住的表情。
可是喻呈没动,没躲,没动摇。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呼吸不过来,但他没动摇。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大多数时候,他这个发小惹人心烦,讨厌,冤家路窄,水火不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应该对他抱有期待,更没有资格对他抱有期待。
但他好像就是为了这些时间以外的某些细小的瞬间——为了他在空荡走廊把数学课本塞给他的瞬间,为了他俯身做梯子将他担到围墙外面的瞬间,为了他得知潭宁栩出事在路上飞奔的瞬间,为了他在英语课上看向天空的瞬间,也为了他说学霸也可以考不好的瞬间……
为了这一个一个一个的瞬间,喻呈要他做原来的他,不要他做没有潭安林以后的他。
他想,他们就活在这些瞬间里。
谁料先泄气的是潭淅勉,他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战斗,竟然在喻呈面前败了下风。于是他只能坐在那,继续听喻呈没完没了地唠叨:“潭淅勉,你现在不清醒,只是在赌气,你还在气潭叔叔。”
这三个字很久以来宛如禁忌,被忽然提起只迎来一段漫长的沉默。
半晌,潭淅勉垂首看着鞋尖,这回好像是深思熟虑过了,令人无法置喙。
“没有。”他说。
“其实挺可悲的。我没有,也没办法恨老潭。如果我能恨他或许会好点,但我没办法。如果是那种家暴的父亲、酗酒的父亲,你可以名正言顺地骂出来,可对老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