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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那天北京时间下午六点之后,薤白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你看这两个榴莲,哪个比较好?”张巧智无视掉商陆的异样,逼着他集中注意力。
商陆强迫自己去观察那两颗榴莲,但实在看不出好坏区别,就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了句:“两个都买了吧。”
“你这越长大就越跟你爸一样,看你这财大气粗的样儿,以前不是最讨厌用钱解决问题的吗。”张巧智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开开心心地把两颗榴莲都放进了购物车里。
“那是因为我以前没有钱。”
“零花钱也没少给过你,”张巧智吐着槽,然后拍着商陆的腰,“你记得那天薤白和洋洋都买了什么吗?”
“……记得。”
“去给他们买,快去,一样都不准落下。”
商陆不懂家母这样使唤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不过他没有反抗,而是凭着记忆把那一日薤白他们所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购物车里。
结账之后正正好好是两个购物袋,张巧智非常满意地点着头:“好,然后你再去买个牛肉卷,快去。”
“为什么,你饿了?”
“你不是饿了吗,听你肚子咕噜噜的,一会儿还得指望你好好开车呢。把东西放下,我看着,你快去吧。”
商陆心里很拒绝,但还是听话地买回来了牛肉卷,吃着,听着张巧智在旁边念叨“洋洋那天也是吃了这个牛肉卷”。
嘴里的美食立刻变得索然无味,商陆差点儿被噎到:“是吗。”
“让他忍到回家再吃,他偏不,不过好在让他吃了。”张巧智抓住商陆的胳膊,“给我也来一口尝尝。”
“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我又吃不了,来一口就行。”张巧智咬了一大口,“嗯,挺香,但是这个咱自己在家也能做啊。”
“嗯。”商陆三口两口解决了牛肉卷,拎着两袋子的购物战果,回到了车上。
“走外环。”张巧智再次提醒了一遍。
商陆哪怕心里千千万万的不愿意,都无法违抗。
当车开到那天的事故现场时,张巧智看着前方的路况,语气平静地说:“这条路经常有外地开来的货车,大大小小的事故我以前也听说过,但以前都是听说。诶,你看那个隔离带,还没修好呢,就是这附近了吧,那天出车祸的地方。”
商陆没有减速没有加速,伴随着张巧智平静的声音,平静地经过了那段路。
走那条路的话,确实很快就到了家,车好好地停在地下停车场,但商陆却坐在驾驶座愣神。
张巧智解开安全带,拍了拍商陆的肩膀:“走吧,一会儿那些冷冻的东西都要化了。”
商陆木讷地跟着下车,到后备箱去取采购的食物。
“你一会儿炒一道虾仁西兰花捎去医院吧,还有洋洋想吃的烤鸡腿儿。”张巧智站在他旁边,“其实是那天晚上准备吃的。”
商陆拎着购物袋的手突然发软。
“吃过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今后我们就把这次的事故当个乐儿,把难过的事情翻过去。”
毫无征兆的,商陆感觉自己的情绪终于得以爆发。他微微颤抖着原地下蹲,把购物袋放在地上,然后抱着自己的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事情过去将近两个月,商陆终于看清了现实,终于选择去正视这场事故的前因后果,并且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后怕。
被抑制了两个月的情绪,终于不再是麻木的状态了。
自己的爱人、母亲、弟弟,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天被同时夺走。
自己都还没有多少机会好好珍惜过他们呢。
商陆哭到无法出声,回忆着两个月以来每一次看到商洋头上的绷带和薤白脚上的石膏时的心情,回忆着医院里难闻的味道,回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机……
回忆到那天夜晚回国的飞机上,空姐对自己说的那句“感到伤心是理所当然的”,以及坐在自己隔壁的大叔用手抚摸着年幼便凄惨离世的女儿的照片时、那个悲痛又无力的表情时,商陆拼命地呼吸着,用力地吸气呼气,回忆起陌生人对自己说的:加油啊。
那是不牵扯任何利益的最纯粹的鼓励,是让商陆平静地度过最困难的时刻的咒语。
现在困境解除,薤白他们已经重新开始向前看的时候,商陆才发现只有自己还滞留在原地。
他应该没有哭太久,因为他了解家母的性情。
张巧智半蹲着拍了拍商陆的脑袋:“别在这儿蹲着啊,都挡住人家的路了。”
商陆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握住家母的手:“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了一对母子,那个小男孩儿吃冰棍儿吃得满身狼藉,他妈妈就拍着他脑袋骂他废物。”
“哈哈,是吗。”
“妈,你能不能也拍着我的脑袋骂我两句啊?”商陆发自内心地恳请着,“再接着骂我吧,骂多少年都行,随便怎么打都行。别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别在我不在的地方……随随便便地就死了啊。”
张巧智又用力拍了两下商陆的脑袋:“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你打小我就这么打你,是不是把你给打傻了。行了行了别哭了,多大人了,这点儿出息。”
这充满嫌弃的语气里,有一丝从前商陆品味不出来的宠爱,他抽抽搭搭地看着家母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对比从前,觉得并无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