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万箭 “谁若射中了他的要害,必然严惩此人。”202
“早先没让你死了残了是我失策,如今怕你轻易死了……”孟凛穿着素色的白衣从石七面前走过,再用那双深潭一般眼睛审视了一遍石七的模样,他眯了眯眼,“你这牙就先不要了吧。”
孟凛话音刚落,陈玄手起刀落,用那刀柄直接朝石七的嘴上撞了上去,分毫不留情面的撞击砸在人的脸上,被堵住嘴的石七依然从嗓子里发出了声哀嚎,整个人吃痛颤抖着要蜷成一团,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按住了石七,陈玄把他嘴里塞得严实的布团拿出来了,浅色的布团渗满了血,带出了几粒生生撞掉的白牙。
孟凛拂袖转身,“等咬不了舌头了再带进来。”
走上台阶到进府的几步,孟凛几乎听着石七的哀嚎一句一步,可他面无表情,半点愉悦的情绪也没有,像是只听着刺耳的乱叫,凭空惹人心烦。
他直接走到了江家的高楼,高楼建在练武场前,楼上的栏杆里面置了桌椅,正是围观的好位置,孟凛坐进了二楼的栏杆里。
那桌上摆了酒杯,孟凛从酒壶里倒了杯酒,然后捏着杯子朝灵堂的方向对空气里碰了个杯,随后将酒洒在了地上。
不消片刻,陈玄拖着口吐鲜血的石七过来,直接将人丢在了场上。
孟凛偏头杵在桌上,他朝陈玄抬了抬手,“给他解开绳子。”
这距离声音有些听不太清,陈玄却马上领悟到孟凛的意思,掰着陈玄的手割开了绳子。
石七嘴里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更没有力气逃跑,他在满脑子的疼痛里往四周看了眼,他又落进江家这个深渊里,他还得死在这儿。
等到陈玄放开瘫软的石七走下练场,孟凛才坐正往前倾了身子。
孟凛并非喜欢看人痛苦不堪,他知道石七不过是受了孟明枢的旨意,可动手的石七必须死,即便以此慰藉不了吴常的在天之灵,也抚不平他心里的恨意和后悔。
隔着距离,他再与石七对上了眼,孟凛眼里的阴郁带了残忍,他见着鲜血一点也不心软,他朝走上来的陈玄示了意,陈玄立马会意地加大了声音,朝着高楼上喊道:“公子有令——”
一声令下,满楼立即响起了机杼的声音,高楼上层层数名弓箭手排开,寒光凛冽,对准了练场正中的石七,搭上的羽箭尾部染了颜色,像各色的鸟羽蓄势待发。
石七眼里闪进锋芒,他浑身猝然一颤,人的本能面对死亡就要后退,他挪动着手脚就要起身。
陈玄亲手搭起了一支羽箭,在石七逃跑的时候猝然射出,那箭擦过空气,直直射中了石七的大腿,惨叫声里他刚爬起的腿单膝跪地,整个人狼狈地撑在了地上。
陈玄冷冷地开口喊道:“谁若射中了他的要害,必然严惩此人。”
出弦的箭随着陈玄的话音落下,代表各色的羽箭从高楼上射出,恍若雨点哗哗地落在石七的身上。
哀嚎声几乎震响了整个江府,避开头和心脏的位置,石七的四肢被羽箭穿透,几乎被射成了刺猬,铺开的鲜血流了练场一地,场面让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就用原本的万箭穿心来还上。
这场景下孟凛蹙了蹙眉,可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他知道孟明枢还活在世上,挑衅着他等他做出怎样的反击,他会和他不可避免地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可他算哪门子的父亲……
孟凛念着“常叔”的名字,然后撑在桌上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陈玄再喊他的时候,发现孟凛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实在太虚弱了,受伤又不分日夜地跪了几天,不过拿药吊着一口气,心里的事一落,就再也撑不住了。
石七在练场上流着血,无人给他收尸,唯有在清醒的疼痛里缓慢地死去。
而孟凛在摆弄中才终于沉沉睡去。
孟凛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心安理得,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梦魇撕咬,他置身水火,无人把他拉起来,也无人带他离开,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他无法翻越它,也无法逃离此处。
可孟凛忽然从心底里喊了一声“白烬”。
他那压抑的胸膛仿佛渡入了口气,一双手拉着他从水火交融的地狱里逃离开来,他顺着那双手仰起头来,他看见了白烬。
可孟凛心口一涩,他对着白烬说了一声:“对不起。”
随后孟凛才从梦境里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摸到了戴在脖子的月牙形石头,坚硬的触感从胸口传来,孟凛终于安心地有了些活着的感觉。
原来算上今日,白烬离开岭中,还不过五天。
孟凛给自己探了个脉,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他竟没有在此刻病得一发不可收拾。
孟凛披上衣服起身的动作好像惊动了外面,陈玄这几日也是不敢闭眼地跟着孟凛,他立刻进来了,“公子醒了?”
孟凛在桌上倒了杯水润了润嗓,“什么时辰了。”
“公子睡了小半日,现在差不多是晚饭的时辰,可是要吃点什么?”陈玄觉得那日去迟,一直心中有愧,如今比从前还要体贴入微,“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无妨。”孟凛揉了揉眉心,“陈玄,你回去休息吧。”
陈玄一怔,孟凛抬头道:“这几日你费心颇多,怕是比我还要劳心劳力,你先回去休息。”
“公子……”陈玄张了张口,忽地跪在了孟凛面前,“请公子责罚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