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谋局初窥
应惜时两眼泛红,难堪地垂目,一时竟有些伤情:“江卿白,有件事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你。”
江卿白道:“何事?”
“你是从何得知我在宗内的字号?”
江卿白明显愣了一愣:“什么?”
应惜时像被他的反应刺痛。自己铭记多年的事情,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既忘的小事。
“江卿白,我……”他喃喃出声,低入尘埃,“其实……”
江卿白正皱眉等待下文,一柄长剑斜插到两人之间,将他逼退。
“到此为止了!江卿白!”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们。
他抬眼看去,李无疏手中长剑流光溢彩,从剑柄至剑尖亮若透明,坠有皂色剑穗,更衬得剑身寒琼碎玉,冰壶秋月,不正是剑宗名剑“冯虚”。
李无疏以彼之剑,还诸彼身,行径十分不齿。
江卿白一脸恼然,凌空一招“道传遂古”招呼过去。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招出《天问九式》,以九化百,以百化千。剑宗招式千变万化,无不化自《天问》。
“道传遂古”为九招之首,本源中的本源。
李无疏横剑以挡,手被生生震麻了。江卿白又是一招“无尽剑诀”,指尖剑意凝练,灿若朝阳。“无尽剑诀”有三招,分别为“定”“破”“极”。
冯虚剑认主,与他内丹遥相呼应,在李无疏手里震颤不已。李无疏只得强行应招,连挽三道剑花挡住剑气,随即回以“无尽剑诀·破”——他对所识剑招融会贯通,想也没想便信手拈来。
江卿白一时更恼了。
但他左肩方才被应惜时以银针封住,又无兵器在手,自然略逊一筹。李无疏强压冯虚剑的抗议,连出数招,剑风凌厉。
江卿白节节败退,被李无疏一剑横在颈前。李无疏自也未讨着好处,不但为剑气所伤,浑身剑痕,还被冯虚反噬,气血翻涌,口呕朱红。
“李无疏!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当我问你。素月兄,你既然无心于宗主信物,又为何要将段九锋藏起,挑唆宗主相争?”
“李无疏,你确实有点小聪明。”江卿白伸手弹开横在颈边的冯虚剑,冷然道,“但未免聪明得不是时候!”
第四十五章 谋局初窥
“我不知你二人在争辩什么。你们都是我朋友, 我不能偏帮。不如这样,你与应惜时各回答三个问题,十分公平。”
李无疏在桌上放了一件物什。应惜时与江卿白一眼看去,神情各异。
那是李无疏向陆辞借来的混沌仪。陆辞与他一向投缘, 自然慷慨相借。
“谁先来?”李无疏看向江卿白, 意思不言而喻。
江卿白不言语, 算是默许了。
李无疏在江卿白对面的石凳坐下,开门见山道:“段九锋是你所藏?”
“是。”
“你是否对宗主信物下手?”
“否。”
石桌上的混沌仪半点不曾动过,宛如一樽寻常沙漏。李无疏又问他:“那你将几位宗主关入‘齐物之境’, 究竟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应惜时顿时一脸诧然。倒是江卿白,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他一字一顿道:“这与你无关。”
“我想不明白。若你无心宗主信物, 为何要针对于几位宗主?若你是为壮大剑宗, 独霸道门,纵使将几位宗主一网打尽,宗门数百年根基也不是说废就废。将他们关入‘齐物之境’,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应惜时立刻问道:“李无疏,究竟是怎么回事?”
“泽兰君、云敛、上官枢都只是昏迷, 你不会感到蹊跷吗?行凶者岂会不下杀手,留他们性命?还是说, 当真是他们同时死里逃生,侥幸活下?”李无疏反问道, “你是医者, 你可知云敛与上官枢身受致命之伤, 为何不死?”
“这……”
李无疏自行答道:“因为此山布满结界, 绝生老病死, 山中鸟兽寿终之年会陷入长眠, 元神进入‘齐物之境’,在我等生人看来,即是沉眠入梦。”
应惜时道:“若说云宗主与上官宗主是因结界陷入沉眠而非重伤昏迷,未免过于玄妙。”
“山门前有座石剑,叫做‘齐物’。‘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齐物之境’即是道通为一,生死无别之境。”
如果不是湛尘真人让他进过“齐物之境”,如果不是江问雪带他去看过蝴蝶洞,如果不是阮柒给予的提示,他恐怕也不能想透这一层。
山中猴族寿终正寝之后在洞中长眠,肉身化蝶,这群蝴蝶与他在“齐物之境”中所见的蝴蝶别无二致。
而陷入沉眠的三位宗主,与蝴蝶洞中长眠的猴族也别无二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众生平等,是为“齐物我”。
“你……你是说,他们已经死了?”身为医者,应惜时一时百般挫然。
“这就得问素月兄了。”李无疏看向江卿白,“素月兄好算计,先是以段九锋之事汇集众人共议,将矛头从我身上引开,暗示道门一连串变故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再是激阮柒作出提示,放火劫人的元凶就在会上。”
江卿白并不反驳,一副供认不讳的模样。
李无疏继续道:“这其中最为精妙的设计在于,劫走段九锋之人和道门一连串变故的幕后黑手也许并非同一个人。你假托为我翻案,用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幕后黑手做了个幌子,使人理所当然地以为一切都是同一人所为。也许他就在会上,也许他根本不在剑宗。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因为你的目的只是引起众人彼此之间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