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乱起剑宗
他将头发随手在脑后捆了个清爽的马尾,走到镜子前,照见一个十分清瘦的青年。
许是因为清瘦,眼睛比悬赏榜上画得更大些,眼尾上挑,碎发依旧,睫如墨羽,目似流光,不见昔日沉郁,反是略见轻佻。比应惜时斯文而不荏弱,比于斯年英气而无阴柔,比陆辞清雍更添秀致,比江卿白蕴藉却不失矜骄。
他眉目稍动,一股少年气又泄露了年纪,但风华正好,锦上添花。
李无疏推门而出,上隔壁咚咚敲门。
“霜!快来看看像不像。”
李刻霜提着剑去开门,微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难以挣脱的眼。
他可能没有读过《白衣行剑录》那则名句,所以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惊艳。
——休以江山绘画笔,乱作斯人平生卷。
江卿白留众人参加湛尘真人一个不零不整的诞辰,并安排李无疏藏在李刻霜暂住的院子里。
李刻霜身为一宗之主,忒有面子,一个人住一间大院子,和玄天宗段九锋的院子挨着。李无疏随时查看自己的爱剑很是方便。
江问雪对剑宗山门轻车熟路,前来向新拜的师父讨教剑法也很方便。
唯有秦坠月在内的众多剑宗弟子门人总围着江问雪打勤献趣,并鬼头鬼脑地在院门外探看,让李无疏藏头露尾的,很不方便。
李无疏半夜瞧了一回段九锋打铁,并与昔日同修叙了一番旧,便翻墙回房。看到阮柒站在屋脊上看星星,又翻上屋顶。
阮柒头也不回,道:“七星连珠本是瑞兆,却有隐有红光,太白耀动,荧惑入斗。联想近日各宗掌门齐聚一地,恐有不祥。”
李无疏问道:“代行者不能推演一二?”
阮柒摇头道:“紫微星出,星象已不可推演,唯作预测一途。”
李无疏正抖开衣摆,坐在了屋檐上,闻言轻笑一声。
阮柒道:“如何?”
“原来也有你做不到的事。”
阮柒闻言回头,却见他早已换了一副二十多岁的青年样貌。身量拔高了一截,连带着每一寸骨节都抽长了一分,正屈着左膝坐在他身旁。熟悉的面容仰对天穹,眼底盛满星光。
“李无疏。”他低而快地脱口而出三个字,像是惊叹,又像惊异,满脸藏不住的张乱。
李无疏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很少能看到阮柒做出这么复杂的面部动作,想必是内心无比震动,才能从他脸上流露出这些许动摇。
“你说的七星连珠,是指现在齐聚剑宗的七位宗主吗?”
这次天心宗无人前来,药宗、玄天宗、太素宗是由宗门重要弟子作为代表而来,其他宗门来的都是宗主。
阮柒一愣,想了想道:“虽无一一对应,但这么说也不错。”
李无疏点头:“天斗浩瀚如斯,有我李无疏一席之地吗?”
“有的。”阮柒道,“你的本命星是那一颗。”他修长的手指朝星空另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李无疏讶然仰头,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正好在七星连珠遥遥所指的方位。
“那边有四个,你说的是哪个?”
“有五颗,你是中间那颗。”
李无疏看了半晌,才看到中间还有一个微弱得几乎瞧不见的星星,想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星斗。光芒微弱如斯,怪不得自己前世如此命运不济。
阮柒定定看着那片天空,忽然道:“李无疏。如果天道再予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重蹈覆辙吗?”
李无疏闻言一笑:“说什么‘如果’,天道不是已经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得以重生?”
阮柒收回目光,神情闪烁,似在等他的答案。
“既然给了一次机会,这一世小心做人,然后……”他看向阮柒肩上印着咒文的方位,轻声道,“然后被这个誓咒一辈子捆着吗?”他转而朗声笑道,“你认识的李无疏是这样的人吗?”
阮柒点点头,垂眼道:“你是李无疏。”
李无疏低头看向黑黢黢的院子,感到心里毛酥酥的,一种小心翼翼的悔意油然而生。那悔意如此微妙,丛生于对方言辞中的妥协和失落当中。
其实他方才回答时有一瞬间的犹豫——或许被这个誓咒捆着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阮柒呢,他愿意吗?
还有枉死的同门,无辜的狐族,以及那些为他精心罗织的罪名……
“重蹈覆辙”分明是一则伪论,因为对于李无疏来说,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第三十四章 乱起剑宗
剑宗宗门建于鸣凤山, 屋宇院落零星而布,隐于浓翠山林之中,山路崎岖,山门前立有一巨剑, 高逾十丈, 名“齐物”, 正与李无疏通过剑宗信物进入玄武坛所见巨剑别无二致。
巨剑通体石制,据说久视能照见内心,若是仙道中人, 道心不正者则易堕入幻境,走火入魔。
不过对大多数凡人与修士来说,它不过是一个石剑而已。
关于石剑“齐物”, 还有一个传言——据说只有身无灵气之人, 能在剑身上照见自己的样子。
但是,人为万物之灵,不论是否仙道中人,哪怕种了三十年地的庄稼汉,或是为富不仁的奸商, 多少也带点灵脉。
因此数百年来,这个传言无法证实, 直到绥道五十六年。
是年赤墟试轮至剑宗,十一位与试者在山门前等候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