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六月飘雪
李无疏:“?”
未待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御剑而起。
李无疏荡秋千一样坠在下面,只听风中传来芳亭北不温不火的声音:“贫道也不打男人,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红尘扰人,浮华缠身,逃不去,堪不破。我等凡夫俗子道心不纯,往往被逼着,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李无疏脑中一瞬间闪过悬赏榜首的那张面目阴沉的画像,薄情寡义,罔顾人命,不就是自己憎恶的模样?他又想到不冻泉那些乌合之众,口称道义,却行自利之事,若世人皆是如此,那面目可憎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凡尘?
恨朱颜道:“废言!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诶,废言也非一无是处。书上说,说话多寡可能关乎寿命长短,只要能讲一百年的话,就可以活到一百岁。”
李无疏被白绫吊着,苦不堪言:“你们为什么只抓我一个?你们宗主让你们来拿人,你确定要拿的是我?”
芳亭北道:“代宗主说,谁出头抓谁。若是刚才你没吱声……”
“那你们就不会抓我?”
她接着道:“那吱声的就不是你。”
“……”
李无疏被带到一处冰牢关了起来。
现在是六月,天心宗居然冰封千里,越靠近宗门,越寒气逼人。红墙黛瓦下积了一尺来深的雪,尖尖的冰棱子坠到垂髫小儿都能够到的地方。宗门百多间锦绣楼阁像是被雪尘封,寂寥无声。这群建筑面朝一汪大湖,望不到边际,想必便是闻名天下的天心湖,现下已经里里外外冻成了冰。
芳亭北把李无疏关在冰牢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一路走来,一整排都关满了人,有男有女,各配单间,有些像是道门中人,有些像是富家公子,他旁边的隔间里居然是一名妙龄少女。
李无疏道:“这都是因偷渡被抓的吗?”
“这里只有你是因偷渡被抓的。”芳亭北指了指靠外牢房中的男男女女,“那些是贪图宗主地位与美色的淫贼。”
李无疏瞧了瞧旁边的少女:“那她呢?”
“调戏良家少男。”
少女听了,眼泪汪汪道:“我没有!我只是夸了他头发好看,他便要我与他成亲。我不愿意,他便告到天心宗,把我抓了。”
“若无提亲之意,岂能对男子外貌妄加品评,传出去坏了男子名节,可就不好娶妻了。”芳亭北说着,叹了口气,“你若当真无辜,待审完之后,自会放了你。庄稼都冻坏了,养不起这许多人。”
少女苦着脸:“前面还排着这么多人,要审完他们才轮得到我。我这么久不回去,我哥一定会生气的。”
李无疏心里咯噔一声,他以为被抓了就能见到代宗主,结果居然还要排队,早知如此,他半路就跑掉了。
“师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代宗主?”
芳亭北指了指窗外:“看到那边钟楼的钟了吗?等到它敲十下……”
“敲十下我就能见到代宗主了?”
芳亭北看了看他,接着道:“就是酉时了。”
“……”
芳亭北走了。
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弱小可怜又无助。她虽然身陷囹圄,但衣裙整洁,面目清秀可人,一左一右梳着两髻,饰以金玉珠钗,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
李无疏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李无疏。
“小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拂晓的星星一样,唔……我这么说,你不会逼我同你成亲吧?”
李无疏道:“不会。我们那儿和天心宗风俗不同。”
“是啊,我的家乡也没‘男子名节’这种说法。天心宗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好可怕。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无疏。你呢?”
话音刚落,李无疏就感到数十道视线投向自己。
第十四章 六月飘雪
李刻霜崩溃了。
他追踪李无疏整整四年,可这家伙跟抹了油的泥鳅一样滑溜,每回摸到点捕风捉影的踪迹,眨眼又被这孙子给溜了。
他离李无疏最近的一次是在九仪宗柳宗主的白事上。他看到九仪宗发出李无疏的追杀令,便单枪匹马跑来揭发柳无双恶行,还没见着各宗高管,就被李无疏伪装而成的小厮迷晕了捆在船底。
后来据说李无疏当着道门十宗的面,夺走了九仪宗宗主信物。那是九仪宗宗主的发丧的日子,到场宾客自是不乏顶尖高手,而李无疏手执短剑裂冰,横闯千军之围,如煞神降临,无人能当。
众所周知,道门共有十一宗,为什么只有十宗出席九仪宗的白事呢?
因为太微宗的光杆宗主正被捆在船底。
可想而知,各宗顶尖高手都拦不下的人,李刻霜又怎么可能留得住。
而现在,他好容易才粘上李无疏,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李无疏逮走了。
李刻霜想要追上那两名女冠,奈何他辟谷三日,无比虚弱,才要御剑就摔了下来,还是阮柒扶了他一把。
“你就这么看着他被劫走?!”
阮柒被他揪着衣领,也不恼,只平淡道:“他未向我求助。”
李刻霜被他整不会了:“你与他同行,就是同伴。哪有见同伴遭难却袖手旁观的?”
阮柒道:“同伴?”
“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不应该互相照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