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覆水难收17
他这是信了?李无疏暗自捏了把汗,然后迷惑地想,我为什么要捏一把汗?
“到你了。”阮柒道。
阮柒问的三个问题,跟闹着玩儿似的。说是等价交换,却相当于白送他三个问题,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问了。
李无疏瞧了瞧阮柒抱在身前的剑,礼尚往来道:“此剑何名?”
“覆水。”
覆水剑没有剑鞘,而是缠满白色布条,如果不是握在阮柒这样的隐世高手手里,简直叫人以为是一块废铁。之前与李刻霜相斗时,覆水曾现出剑身,剑凝雪光,朴素利落没有任何雕饰,但当时并没有人看清阮柒是如何出剑,以及如何收剑的。
李无疏习惯性嘴贫道:“这把剑一定很难收吧?”说罢意识到自己讲了个很冷的笑话。
然而一声轻笑捧场似的响起,阮柒淡淡的笑意从眼底传到嘴角,彷如寒冬复苏,天光骤晴。
李无疏看得呆了呆,只听对方总是缓慢的语调复又响起:“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啊这……好狡猾的步虚判官!
李无疏无奈,爽快道:“算。”
阮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抛出了剑。只见覆水剑光一凛,将白色布条整个儿震散,剑身于半空囫囵转了数圈,发出清亮剑啸,随后在一圈圈布条中坠下,回到阮柒手里的时候,那一长串布条游龙一般缠绕回去,与抛出前别无二致。
李无疏简直要为这一手好活鼓掌,要不是他还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子,真的很想试一下,自己能不能复刻这一招。
“第三个问题,”李无疏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提问自己最好奇最抓心挠肺的一件事,“步虚判官杀浣衣女的原因,当真如世人所传是为救太素宗上下?”
没错,这个问题困扰李无疏好多年,比李无疏为什么会重生还要重要!
阮柒眨了下眼,仿佛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他在唇间竖起纤长的食指,缓慢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无疏靠在树上,歪头一笑:“这个答案可不能作数啊。”
“那么,算我欠你的。”
“哦?你要怎么还?”
“会有机会的。太微宗地气涌动,仅凭溢清同济符制衡不是长久之计,你当想方法解决这个问题。”阮柒又看了眼他的佩剑。
李无疏也纳罕地看了眼参阳,不知道这关参阳什么事,好像阮柒格外在意参阳。
他回道:“这是自然。”
阮柒向他抛来一物,转身离开。
李无疏一手接下,发现是阮柒先前在不冻泉边截下的袖箭。
再抬首,人已不见,只在空旷山谷中留下一句——
“你我还会再次相遇的。”
李无疏试了很多次,总算能够让裹住剑的布条不被震碎,但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它缠绕回来,实现“阮式归剑入鞘”。他抓心挠肺,心想要不然下次见面,就让阮柒教他这一手作为那个问题的抵偿吧。
他没有什么真正的筹码去交换线索,只能用迂回战术——先做朋友,等成了朋友,就可以无话不谈。这三个闹着玩儿似的问题,就当是与这位步虚判官交朋友的探路石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同阮柒对话,就像在与一位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交谈。
李无疏点点头,对自己的战术予以肯定,然后把那三个发挥不良的问题抛诸脑后。
云洛山遍地可见枯枝败叶,残垣断壁。
阮柒缓缓而动,一步十丈,行如鬼魅。
山风飞沙走石,一如当年民宅黛瓦之上,吹拂两人衣袂的冽风。
短暂的交手,让他们对彼此的剑术生出赞赏。
——此剑何名?
——覆水。
——这把剑一定很难收吧?
——何意?
——覆水难收啊!
少年觉得自己的笑话很冷,但是衬着阮柒刻板的脸和一本正经的反问,就变得分外好笑,越笑越想笑。
命运是他股掌之间的把件,但他如何也捉摸不透,命运是怎样将那个嬉笑不止的少年变成阴鸷的复仇者?今日在山林间对他歪头一笑的李无疏,会卷入相同的宿命吗?
客栈檐廊。
李无疏和白术面面相觑。
“妙手回春啊!”白术咬了舌头,改口道,“啊不是,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太神奇了!我明明看到它化了的,现在竟然完好如初。”
李无疏端详着那枚袖箭,捏在手里转了个圈:“要么,拆开看看?”
“怎么拆?这是生铁的啊。”
李无疏微微一笑。白术只看到剑光一闪,甚至根本没看到李无疏出剑,袖箭就变作两片,不是横着切的,是逆着箭头纵切的。
“你说你在我一介医匠面前秀剑法有意思吗?”
李无疏拿胳膊肘撞他:“应惜时不在,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你们这届最优秀的弟子?”
白术想了想,谦虚道:“差不离吧。”
“那你怎么没被选去参加这届赤墟试?”
“你不知道吗?药宗历来只选资质最差的弟子参加赤墟试,这是药宗不成文的规定。”
李无疏心想,不怪他临到出发前都不知道药宗的人选是谁。别的宗门——比如说剑宗,可是早就大张旗鼓宣扬出去了。
“哦。原来应惜时资质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