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第十六章
蘸着墨,纸上记下一笔。这个幼稚的法子其实也不无趣味,至少可以满足的捉弄心。于是,下一个问题:“觉得书墨好看还是尘月好看?”
“……”
“一定要选一个!”
“……”
白慕寒着脸,冷冷看着,目光如一柄细银柳叶刀剐过来。连忙噤声,他回答问题的诚意一点都不高!
轻咳一声,把下一张宣纸摊平,笔杆子抵着下巴想了许久,才问道:“唔,祁连山上说过的话,后来为什么又反悔?”
“……”沉默良久。
微恼,用笔杆戳了戳白慕的衣袖:“这个也不肯说?”
“没有反悔。”白慕目光疏淡。
气呼呼地斜睇他一眼:“让忘了,还说没有反悔。”
“太微垣的主位,要迎娶书墨。这是师尊的规矩。”他眼眸深寂,念着一条天纲地纪般的科律,又补充道,“会让扶柳接替。”
不知为何,听到扶柳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总有些异样。怔了怔,大脑似乎还未缓过来。所以,他那时并不是……并不是,不喜欢?
又是良久默然。
白慕侧头望了眼天色,夕辉掩云层里,将要收尽了:“到这里罢,去休息。”还没能反应过来,双腿便离了地,被他横抱着绕过了屏风。
下意识地搂紧他,红着脸惊呼道:“又不是不能走路!”
白慕逸出声讥讽的轻笑:“怕什么羞。伤重不支的时候抱过,昏迷不醒的时候抱过,全身只披一条袍子的时候也抱过,唔,那袍子似还是的。”
“……”他的脸皮是什么时候这么厚的?!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决定装死。
一问一答的授课只进行了五日,这五日被他当作重病患者般照料着,以至到后来连下床走路都犯懒。如梦时习惯了紧抓住他的手,握着温凉的体温才能换一寝安眠。如此,即便离群索居,心里竟觉得从未有过地欢喜。
数日后,冷清的院落里不断涌进来各式等要挑婚礼上要用的物事,白慕也就神出鬼没,再未现身。
虽则用的是两个凡的名义,却也是头一回实实地出嫁。闲来无事,挑选时便格外着紧些。头上的金钗花钿,手上的臂镯腕钏,皆亲自挑拣。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凡间的婚嫁乃生大事,婚俗礼仪要繁琐得多。潇潇并着几个老婢灌了大堆的“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与听。听一半记一半,连着五天下来也心里滚熟了。
六王妃携着侍婢们来看过一眼,捎了些礼物,算是嫡母的问候。可从眼神到语调却都是夹枪带棒,假意亲厚。近来心情甚好,无所谓她的冷眼,秉着做神仙的对凡的慈厚,对她笑容颇佳。
数着日子,终于到了初二这一日。
白慕托的是一个富贾公子的假名衔,姓温,名衍,字清之。十日前突发隐疾归天,白慕承了阎王爷的情,留下了温衍的肉身,以配合这一场戏。
温衍的皮囊清俊温润,凡看来,已算是极惹桃花的了。可教看来,却太显小气,沾了俗世的凡尘味,丝毫没有白慕的清冷凛然,像是昆仑之巅的一抔寒雪,屹立于山便是无上的凌厉清威,纵身于海便是万古的翛然尘外。
王府的门匾上悬了喜绸,锣声鞭炮声里飘然目送喜轿上路。清静了许多天,难得有这般喧闹的时候,起初还轿里偷偷撩起盖头,隙开轿帘的缝向外头瞧热闹。下轿后却被各式繁琐的礼仪惹得浑身酸痛,前几日受的伤被这么一折腾,更添疲累,拜完堂后像是散了架一般,潇潇的搀扶下回喜房歇息。
却是躺也不能躺,靠也不得靠。坐床头打盹,坐姿每每一歪,潇潇便扶住,语重心长道:“小姐,不吉利啊!”
被折磨得心烦意乱,面前遮的红盖头又极为碍事,扬手就想掀——却又被潇潇眼疾手快地拦住:“小姐,不吉利啊!”
不吉利个鬼啊!彻底绝望,坐立不安地问:“白……咳,温衍什么时候来?”
潇潇嘻嘻笑道:“小姐莫急,姑爷正招呼客,马上就来了。”
被她语调里的揶揄惹得头痛,手下意识地又想揉揉发疼的额角,盖着喜布又揉不成,只好焦躁地放下手来。
潇潇见状,又是娇声一笑。
“……”方想出声说她几句,耳边却传来一声推门声。一愣,到嘴边的话也忘了干净。
☆、第四第十六章
头顶红绸被挑开的一瞬,双目有些不适应光线,眼睑不住地下敛。幸喜房里光线昏暗,惟余红烛摇曳,目所能及之处红彤彤一片,门上窗上贴的喜字映着胶白的窗户纸,连投进来的月光染了朱红。
潇潇身后的婢女托着个金纹的木盘,上头搁了两个合卺杯。挑开红绸的面上浮了莫测的笑意,取过一个斟满酒液的杯子,微微往上一提,似是淡淡的催促。
白慕他顶着这一张陌生的面皮,让好生不习惯,那执杯的手势却与他平时别无二致。夫子教采灵药,说是有灵性的草药最是矜贵,须雨露之后新阳初升时掐茎而得,半分轻不得,半分重不得。他执杯的模样,犹如对待一株灵草。
一旁潇潇的笑已是掩都掩不住。微是一愣,举杯交臂而饮。
合卺而醑,以祝恩爱。凡间有这诸多习俗,新们醉心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老誓言,一一履行,为的是厮守二字。凡说神仙超脱六道之外,不受七情六欲所扰,如今红烛曳曳,却希望自己本来便是今日的主角,不必借芜萱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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