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30
周丛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敢看卫芜僮,只敢错开眼,皱着眉。
“其实,这位卫大公子,我们是见过的。”
“他在你之前找到了我们,交给我们很多信件,并让我们每隔半月,从中取出一封信交予你,当做是他寄来的。”
周丛生返回屋内,拿出了一沓信件。
粗粗一看,约莫几十封。
最上面那封,信封露了出来。
无比熟悉的字迹。
“他还说,如果以后,我们知道了什么关于他的事,任何事也好,都不能告诉你。”
卫芜僮颤抖地伸出手,拆开最上面的信封,看着看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卫芜僮将信贴近胸口,泣不成声。
他的兄长,原来早在离别那日,就做好了诀别的打算。
“小僮。”周丛生几次抬手,想安慰卫芜僮,却苦于没有立场,只得摇了摇头。
“卫大公子,他人很好,家父数月前病重,是他遣人来医治,家父才得以痊愈……”
“我不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但如果你能救他,便救救他吧。他那样好的人,怎么能落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死无全尸……
卫芜僮痛苦地皱着眉,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无力地滑跪了下去。
泪水朦胧中,那张告示愈发刺眼。
卫芜僮恍惚看见沈寐带兵闯入卫府,折辱卫和书并将其下狱的场景。
寒风刺髓,牢狱穿心。
卫和书一身风骨被沈寐践踏在脚下,撕碎了丢进黑暗中。
最终,那扇狱门被打开。
沈寐面色阴鸷。
“卫芜僮,你舍得让你的兄长为你赴死吗?”
卫芜僮不自觉哽咽。
是啊。
他舍不得。
他怎么能用兄长的命换取自由?
-
初冬半月,日日大雪。
通往皇城的路被雪掩埋,一路而来的马车行驶得十分费劲,车轮陷在重重白雪之中。
车夫朝马儿挥鞭,几鞭子下去,马车丝毫没有前行的预兆。
冬日里,车夫急出了一身汗,对着马车内的人喊道:“这位贵人,大雪阻道,只怕要等一等,您……”
车夫话没说完,便听得车帘被人掀开的声音。
他口中的“贵人”跳下了马车,毅然决然地往官道跑去。
与此同时,皇城中。
以城墙为界,前后三里皆空了出来,原本行人进出的城门俨然封禁,宫中侍卫分列两行,盔甲与白雪相衬。
威严而沉重。
今日是卫和书问斩之日。
按惯例,该于城内斩首示众,但不知为何,今日偏偏是例外,不仅有宫中侍卫把守,封禁城门行刑,更甚者……
由陛下亲自监刑。
今年的初冬较往年寒凉得多,监斩官端正地坐于城墙下,实则官服下的双腿早已冻得发抖。
监斩官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城楼。
那里,沈寐面色沉沉,负手而立。
很快有人自城墙下传来消息,一层一层往上,到了沈寐身边的太监。
“陛下。”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提醒,“行刑时辰已至,是否……”
苍穹大雪不停,尽数落在城墙下的卫和书身上,不一会,雪已落满身。
沈寐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没回话。
四周陷入沉默。
只剩下大雪簌簌之声。
监斩官的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转眼,就连刽子手握着的刀也落满了雪,又被悄然抚去。
沈寐身边的太监屏气凝息,不敢再提醒半句。
直到行刑彻底过了时辰,直到……
沈寐看见远处的一个小点,正匆匆往视线中赶。
沈寐目光骤然一紧,他抬手,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行刑。”
“是。”
城墙下,监斩官乃至刽子手都接到了命令。
刽子手哈了一口气,将刀举了起来。
远处的小点越来越近,逐渐瞧出清瘦的身形。
沈寐负在身后的手攥了起来,转过身,不顾他人的劝阻下了城楼。
堪堪在城门前,刽子手的刀往下——
“等等!”
漫天大雪里,卫芜僮狼狈地跑来,身上的外袍歪得不成样子,大喊道:“不要行刑!”
此话一出,刽子手挥刀的动作顿了顿。
倒不是因为那声音,只是……刽子手看见沈寐的身影越来越近,皇帝的目光穿过了他,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卫芜僮。
像是一把利剑,濒临出鞘边缘。
“卫芜僮,你还敢回来!”
卫芜僮到了近前,被歪下的外袍绊得险些踉跄摔倒,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下一刻,他主动握住了沈寐的手。
“陛下费尽心思发布告示,不就是希望我回来吗?”
卫芜僮尽力平息心中翻涌的情绪,换上一副顺从的模样,“现下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陛下,放过我的兄长,可以吗?”
沈寐见过卫芜僮顺从的样子,好似与如今没什么区别,又好似缺少了点什么。
那缺少的东西,让沈寐无端有些烦躁。
连日来的阴霾与怒气,在这一刻悄然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