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月色高悬,铃兰的耐心被彻底耗尽。
她将草盆捧在怀中,看着依旧是指尖大小的草叶,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铃兰将草盆放到地上,盘腿坐下去,伸出手去轻轻拽了拽那草叶。
仅仅只是略用力,那草叶便脱离出来。
铃兰看着指尖上没有根须的野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她低头查看着草盆,再找不出第二个嫩芽。
种着种子的地方高高鼓起。
铃兰用了几分力气,将草盆中的种子翻了出来。
白嫩的种子在掌心上沐浴到月光,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铃兰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掌心里的种子,看着它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洁白的种子褪去包衣,颜色渐渐变深。
直到全都浸泡到月光中的那一刻,铃兰看清了掌心里的东西。
她辛辛苦苦浇灌了五十年的种子。
吃饭睡觉做什么都要捧着的种子。
终于在月光下显现出身影——
一颗丑陋的石头。
铃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里的石头。
她将手掌捧起来,就着月光,瞪大了眼睛看。
亮如白昼的月将掌心里的东西照亮,石子儿上的磨痕一览无余。
铃兰第一次觉得月光太暗了,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掌心里的石子黑黝黝的,即使被埋在土里五十年,都没有变白一分。
怪不得种了五十年不见发芽,怪不得蓉柒婆婆劝自己不要太过在意。
怪不得自己怎么呼唤都没用......
怪不得,怪不得。
眼泪砸到石子上,被石头的边角割裂炸开,飞溅到掌心中。
铃兰低下头,难过地哭了出来。
她放弃剑修没有哭。
她苦寻三年屡屡碰壁没有哭。
她被剥去仙骨没有哭。
她抱着草盆苦守五十年没有哭。
可现在她的哭声回荡在太白山顶。
群山环绕处,哭声顺着一座山峦翻过另一座山峦。
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万物都在为化形成功,叩拜女帝恩典的月圆夜里。
铃兰哭得不能自已。
她宁可姜眠好变了容貌,失去灵力,或者只是一棵无法化形的草。
也总比掌心里的小石头好。
铃兰的哭声不是因为自己被骗了,而是她再也没有筹码了。
唯一的仙骨已经被剥去。
姜眠好没有醒过来。
浓浓地挫败感涌上心头。
铃兰的哭声回荡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中。
看着脚下令人生畏的百丈悬崖。
铃兰头一次不觉得可怕。
泪眼婆娑间,铃兰向前迈了一步。
脚边的石子飞溅下去,落了很久都没有传来回声。
铃兰有往前挪一步,她的眼泪砸过她的鞋面,飞溅下去。
同样没有传来回声。
就当她再次迈出最后一步时。
身后传来了一声极轻极温柔的轻呼。
“兰兰。”
第77章
站在悬崖边的铃兰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女帝散灵力渡众生,满地霜华,周边茂密生长的树丛都在月色下泛着盈盈的光。
入了夜的太白山幽静又安宁,蜿蜒的上山路漫漫,未化的积雪盛着月色,从前难捱的漫漫长夜在今夜有了新的模样。
刚刚轻声唤自己名字的人正站在上山的路口处。
黑发如瀑散落在肩颈处,碧色眼眸在月色下格外幽深。
似澄澈见底的汪洋,又似晶莹剔透的宝石。
铃兰的脑袋嗡的一声空白了,她揉了揉眼睛,未落尽的泪偷偷溜进指缝。
站在面前的人冲自己轻轻一笑。
“兰兰。”姜眠好的声音很轻,轻到下一秒便散落在了风中。
看着许久未见的友人,泪不自觉地自眼角滑落。
下一瞬,姜眠好便被眼前人大力地搂进了怀中。
感受着眼前人的体温,夜风卷起发丝拂过脸颊,铃兰的眼泪彻底决堤。
“眠好。”原以为流尽了的泪在此刻又轻易蓄满眼眶,铃兰紧紧搂住怀中人,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的梦境。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铃兰将脑袋埋进姜眠好肩头,任泪滑落:“我是不是被打击疯了,出现了幻觉,我明明种了五十年的石头啊,眠好。”
“是我。”姜眠好紧紧回抱住她,安抚性地拍抚着友人的背脊:“我回来了,不要哭兰兰。”
明明说着不要哭,可姜眠好却止不住泪流。
她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埋了五十多年,她拥有感知,拥有听觉,她清楚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
闻着土地的气味,承接着雨露的冲刷。
当那把利刃贯穿胸膛后,灵魂飘离身体,姜眠好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以这般潦草的方式结束时。
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种子。
被埋进里土壤中。
她能听见铃兰的给自己读的信,听见蓉柒婆婆的忏悔,听见身边种子冲破土壤发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