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09
风催急雨,云压轻雷,天地间再没有其余声响, 萧瑟得好似只剩他一人。
哪怕雷雨天再也不会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还是想她,还是盼望着她奔向他、抱住他。
雨水如注,很快在裴昱脸上、身上纵横流泻,冷却他喉间的滞涩, 却也带走了他肺里的空气。
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觉得他可能死了。
“裴昱, 裴昱?”
“你可别死,给我挺住了。”
是傅筠的声音, 细若蚊蚋, 含着沙哑哭腔, 可是她怎么会为他落泪呢?他早就不配了。
若他还有知觉,听见她哭, 肯定会觉得心底塌了一块,可是此时此刻他只隐约感到生命在流逝。喉间有很多话想对傅筠说,也本能地想替她拭泪,却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力。
从混沌中醒来是三天后的事。
眼前是一柄木勺,里面装着深色汤汁。而执着木勺的这只手,裴昱认得,他一把握住了对方。
傅筠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惊了一下。
定睛再看,那双黑涔涔的眸子正定定望着她。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眸底闪过湿意,因病痛而潮红的脸颊突然恢复了一点正常血色。
疑心这是回光返照,傅筠赶紧把药碗放下,撩开他衣袖把脉。
裴昱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像是跟大风角力的放纸鸢的人。傅筠的腕子很快被他手心薄汗濡染个彻底。
“放开,捏疼了。”傅筠面色不佳,见他不为所动,强行掰开了他的五指。
——果然这才是现实。
裴昱落寞地半阖眼眸,听见她说:“我阿娘是中宫皇后,我不愿她为了我背上轻贱人命的罪名,所以救你,别多想。”
探过脉搏,才确定裴昱转危为安了,但他这副身躯实在很像强弩之末,恐非寿者。
时近黄昏,然而雨势不小,幔帐间光线晦暗。傅筠瞥了眼放凉的汤药,欲起身燃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又伸了过来,不由分说牢牢扣住她的腕子,使了个巧劲把她拽倒。
“你这是干什么?”傅筠手臂撑着床铺,匪夷所思地看他。
裴昱也正在直直盯着她瞧。
明明病弱的人是他,躺着的人也是他,却莫名有种压迫感,傅筠总觉得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本能地想要远离。
这时他却突然扣住她后脑往下拉,傅筠用来支撑的那只手顿时失力,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间他微凉的唇瓣就压上了她的。
裴昱直截了当地挤入她的唇,以侵犯似的姿态撬开两排贝齿,进攻性极强地吮她舌尖。
傅筠被吻得喘不过来气,过往那些亲密的瞬间一股脑地涌进脑内,睫羽颤动,鼻息急促而滚烫。
让她懵然而震动的是,莫名想起那日与照野十指相扣,就像小时候每一次牵着手去采草药、买饴糖,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裴昱……面对这个本不该跟她再有接触的人,唇瓣相贴时,身躯在背叛她,自心底生发出的痒意在慢慢扎根、发芽。
她想到裴昱浑身是伤倒在血泊里的时候,自己脑内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害怕。
……害怕他就这样死了。
裴昱微微沁汗的手心托住她下颚,又不动声色后滑,在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部位逡巡,从发烫的耳珠上游弋而过,长指插进她汗湿的发丝,他讶然发现傅筠的病还没完全好。
两人身上都有药味,他的浓她的淡,他不懂药材,只知道这种苦涩里带着草木香气的玩意儿,是她每日打交道的对象之一,是她心甘情愿侍弄,愿意为之投入所有精力的东西。
刨除药味,再去除皂角香,剩下的便是她脉搏每一次跳动时带来的热腾腾的,难以用合适词语描绘的气味。
她的气味。
裴昱如濒死之人挣扎着再看一眼世间,深深地吻住傅筠,深深地摄入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唇纹、她的涎液。
“李氏的事你知道了?”裴昱忽然问。
傅筠晕眩不已,连手指都有些发颤,眼帘遮着瞳,既在缓神,又在躲他直勾勾的目光,尔后沙沙地嗯了声。
裴昱微仰起头,紧绷的下颌线条之下是喉结在轻轻滚动。
他不再吻她,也不再将她压向自己,而是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以便用更好的角度端详她。
长指不含渴念地抚过傅筠的泪痣,哑声说:“大哥中的蛊毒原是李氏下给我的,傅筠,黑麻蛊会激发人的欲望,而我的欲望是你。若我中了那蛊,最想做的就是这事。我受不住你叫我裴公子,我受不住你的冷脸,我也受不住跟你形同陌路。”
昏暗的光亮在裴昱眉眼间投落黯然光影,脸颊上带着亢奋且病态的潮红,额上还挂着汗珠,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抖落在她手背上,像梦中夏夜里风吹不散的水雾,迷惘又缠绵。
裴昱继续款款道:“但这些话只有现在——我快死的时候——才能说出来。傅筠,你并没有完全放下我,只是我在你心中的比重变轻了许多,有太多的事情能排在我前面,是吗?”
人虽病着,却不是木石,交吻相拥时他可以很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回应。
怔怔地听着这番话,傅筠才意识到裴昱自己也认为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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