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7节
“不错,我当晚在望湖客邸见到过马墨,记得他的长相。若不是与我亲眼所见的对应上了,我岂会轻易相信马墨的话?更别说答应克庄老弟,明日一早一起去韩府掘尸了。”
宋慈吃了一惊,道:“你们要去韩府掘尸?”
“是啊,杀人就该罪有应得,既然知道了韩?杀人藏尸的恶行,我和辛兄岂能坐视不管?克庄老弟已经与我,还有辛兄约好了,明日一早同去韩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虫惜的尸体找出来。克庄老弟没跟你说此事吗?”
刘克庄只对宋慈说了马墨交代的那些事,却没有片言只字提及韩府掘尸一事。宋慈这时才算明白过来,原来刘克庄表面上与他和解,暗地里仍在与他斗气。“你说我意气用事,那我便意气用事给你看看。你不肯用心查虫娘的案子,那我来查。查案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刘克庄在苏堤上说过的这些话,又一次在宋慈的耳边响起。
“马墨现在何处?”宋慈道,“我打算将他押往提刑司,暂且看押起来。”
叶籁却摇头道:“明日一早,我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到时挖出虫惜的尸体,还要叫马墨与韩?当面对质。克庄老弟说过,只要他没亲自来,就不准把马墨交给任何人。克庄老弟交托的事,我定然要照办。”
宋慈想起之前对刘克庄提及将马墨押去提刑司时,刘克庄突然流露出失望之色,他当时还不明白刘克庄怎么了,此时才知道刘克庄早已定下了韩府掘尸的计划,对于他处置马墨的办法,刘克庄心中并不认同。刘克庄推脱说喝多了酒想休息,不愿随他来武学,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不肯将马墨交给他带走。他问叶籁:“你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府守备森严,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不过马墨曾是韩府所有家丁中的管事之人,韩府里里外外的人他都认识,也熟悉韩府的布局,他有法子能进入韩府。”
“这么说,马墨愿意带路?”宋慈眉头一凝。
“他怎么会愿意?不过有辛兄的拳头在,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他说韩府东南侧有一小门,连接着伙房,每日五更天未亮时,伙房的奴仆便开始忙活,这道小门便会打开,奴仆们进进出出,只要扮作奴仆,便可从那里进入韩府。五更时候,韩侂胄已经离开韩府去上朝了,护卫韩府的甲士也大多跟着韩侂胄而去,东南侧的小门不会留下任何甲士看守。只要避开甲士进了韩府,府中的人马墨都认识,要去到后花园,就不是难事了。”
宋慈想起望湖客邸听水房中被换掉的被子和花口瓶,以及地上验出来的血迹,这些事情都与马墨的交代对应上了,也与叶籁腊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亲眼所见的事对应上了,心知马墨的这番交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可他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因马墨今天下午刚从南街柜坊逃走,转过背便去到了琼楼,明明认识刘克庄和辛铁柱,却不回避,反而一直等在琼楼看热闹,直到被刘克庄他们发现。他道:“韩府后花园埋尸一事,眼下并无其他线索和证据佐证,仍只是马墨一面之词,如此便要入韩府掘尸,未免太草率了些,就算挖出了虫惜的尸体,只怕也难以收场。查案当严谨慎重,切莫意气用事。”
叶籁却是一笑,道:“宋兄,听说你限期初十之前破案,眼下初八已快过去,你只剩最后一天,不知你打算如何查出真相?”
宋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韩府掘尸,风险有多大,我是明白的。宋兄若有更好的法子查案,我自会阻止克庄老弟这么做,可眼下宋兄并无良策,那就请别再阻拦我们了。”
“入韩府掘尸一事,干系重大,还当三思。”
“宋兄不必再劝,明日的韩府,我们是一定要去的。”叶籁道,“没其他事的话,宋兄请回吧。”说着抬起手,要送宋慈离开。
宋慈见叶籁眼中似有铁,知道再怎么劝都是无用。他想了一想,道:“腊月十四在望湖客邸的所见所闻,叶公子可以为此当堂做证吗?”
“当堂做证,岂不是要我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
“不错。”
叶籁没太多想,摇头道:“请恕我不能做证。”
宋慈知道叶籁是叶适之子,叶籁公然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不但自己会被下狱治罪,还会连累叶适声誉受损。宋慈点了点头,道:“叶公子但请放心,你的身份,我绝不会对外透露。”
“你是克庄老弟的好友,我自然信得过你。”叶籁道,“宋兄,请回吧。”
宋慈离开武学,回到了太学习是斋。众同斋喝了沆瀣浆,解了不少酒意,兀自高谈阔论,唯有刘克庄躺在床铺上,侧身朝内,一动不动,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当真睡着了。刘克庄虽未对宋慈言明,可他今晚的种种举动,已显出他去韩府掘尸的心意已决。宋慈不再多说什么,躺回自己的床铺上,想着刘克庄他们去韩府掘尸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暗自思索应对之策。
正月初九,天无星月,冷风如刀。一大早,天还未亮,韩府东南侧的小门已经打开,伙房点起灯火,奴仆们进进出出,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刘克庄、辛铁柱和叶籁一身花匠打扮,带着锄头、铲子,由马墨领着,说是来松土粪壤,轻而易举便进入了韩府。一切如马墨所说,韩府中的人都认识他,虽然知道他已经被逐出了韩府,却也知道他是韩?的亲信,更知道他一向手段凶狠,眼见他进出韩府,根本没人敢管,反而向他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马墨提着灯笼,一路上阴沉着脸,带着刘克庄等人一路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韩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一片静谧,韩侂胄已经上朝去了,府中姬妾都在熟睡,韩?通常很晚才起床,奴仆们大都在伙房忙活,根本不会有人到这后花园来。
“尸体埋在何处?”四下无人,刘克庄问道。
韩府的后花园很大,花木众多,但天色昏黑,看不清哪里有枇杷树。马墨没应声,站在原地不动,辛铁柱在他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他才极不情愿地走向西南角,指了一下墙角的一株树,道:“这回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
刘克庄拿过马墨手中的灯笼,凑近一照,果然是一株枇杷树,树下的泥土有明显的翻新痕迹,显然这株枇杷树是不久前才种下的。西南角极为偏僻,周围树木掩映,即便有人从后花园中经过,也很难注意到这处角落。但刘克庄不敢大意,还是安排叶籁去后花园的入口处把风。叶籁道:“若是遇到急情,来不及通知你们,我便学鸟叫。”留下这话,独自一人去了后花园的入口。
刘克庄让辛铁柱把马墨绑在附近一株桂树上,然后他抡起锄头,开始掘土。
尸体埋在枇杷树下,要挖出尸体,就要先移开枇杷树。刘克庄出身书香世家,从小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用起锄头来很是费力,没抡几下便喘起了大气。
辛铁柱什么话也不说,一把从刘克庄手中拿过锄头,三两下便将枇杷树挖断,往下深挖泥土。他生得虎背熊腰,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力,只片刻时间,便挖出了一个大坑,但一直不见尸体。
刘克庄冲马墨道:“你们到底埋了多深?”
“没多深,”马墨应道,“很快就能挖到了。”
辛铁柱一直不停地挖掘,往下又挖了近一尺,当的一响,锄头已挖到了石头,别说尸体了,便连一片衣角也没瞧见。此时天色渐明,刘克庄有些急了,道:“姓马的,你莫不是在骗我们?”
“不是已经挖到石头了吗?我都听见响声了。尸体就在石头下面。”马墨道,“那天埋尸时,韩公子特意吩咐,压一块石头在上面,让那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刘克庄眉头一皱,杀了虫惜埋尸不说,还在尸体上压上石头,让虫惜永世不得翻身,韩?用心竟如此恶毒。辛铁柱一言不发,只管埋头挖掘,很快将石头撬开,泥土中露出了红色的织物。
刘克庄神色一变,道:“铁柱兄,小心些。”
辛铁柱放轻了手劲,小心翼翼地用锄头拨开四周泥土,一张裹起来的红毯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暗红色的棉毯,沾满了泥土,已有些破烂,一根铁链捆在正中,显然棉毯内裹有东西。两人将棉毯小心地抬出深坑,轻放在地上。
刘克庄微微皱眉,只因这棉毯不是很沉,也没有闻到腐臭味,还有棉毯裹起来的大小尺寸,不像是裹了一具尸体。他解开铁链,将棉毯展开,里面白惨惨的,竟全是骨头。
骨头的出现,令刘克庄一愣。腊月十四距今才二十多天,尸体再怎么腐烂,也不可能腐烂得只剩下骨头,更别说骨头细小,根本不是人骨,尤其是头骨,一看便不是人的。
便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大吼,那是马墨扯开了嗓子在喊叫。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响起,来自后花园入口方向。
猛然间火光大亮,脚步声密集,一大群家丁高举火把,执刀持棍,冲进了后花园。这群家丁有数十人之多,一入后花园便直扑西南角而来,刘克庄和辛铁柱根本来不及走,便被围死在了角落里。一阵得意的笑声响起,众家丁分开一个缺口,从中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手拿折扇,是史宽之,另一人身着艳服,头戴花帽,却是韩?。
“听说府中进了贼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吏部侍郎刘弥正的公子,还有知镇江府辛弃疾的公子。”韩?露出一脸狞笑,“你们两个驴球的,一大早偷闯太师府,还敢在太师府动土,真是胆大包天!”
刘克庄的目光在数十个家丁之间飞快扫过,没有看见叶籁,知道叶籁没有被抓住,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挖出来的骨头不是人骨,仔细一瞧,倒像是犬类骨头,又见韩?、史宽之和数十个家丁穿戴整齐,显然早有准备,再想到方才马墨大吼一声后,韩?、史宽之等人立刻冲入,显然那一声大吼是在通风报信,心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韩?提前设好的圈套。
早有家丁冲过去替马墨松了绑。马墨疾步去到韩?身边,道:“公子,他们一共三人,还有一个叫叶籁的,去入口处把风了。”
韩?道:“我进来时,没瞧见有把风的。”
“叶籁?”史宽之拿折扇敲打掌心,“我记得叶适有一子,就叫叶籁,人在武学,莫非是他?这叶籁居然也敢和韩兄作对。这么短的时间,他定然逃不远。”
韩?立刻分派家丁,四处搜寻,追拿叶籁,道:“管他是谁,敢与我作对,便要让他知道利害。”
刘克庄见了这一幕,更加确信自己是落入了圈套。身临险境,他反倒镇定了不少,整了整衣服,拍去浑身尘土,轻描淡写地道:“姓马的,挨了那么多打才肯开口,你这出苦肉计,唱得可真是够下血本啊。”
马墨昨天挨了辛铁柱好几顿打,此时仍是鼻青脸肿,但他一回到韩?身边,立刻恢复了一贯的凶悍神色。韩?拍了拍马墨的肩膀,大有嘉奖之意,道:“什么叫作苦肉计?刘克庄,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又笑道,“你们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想挖什么呢?莫非求学太过辛苦,改行做起了花匠?”此话一出,一旁的史宽之面浮笑意,周围不少家丁笑出了声。
刘克庄也笑了起来,道:“求学自然辛苦,不过某些人更辛苦。大冬天的,一大群人不睡觉,处心积虑地等在这里,还要装模作样,明知挖的是什么,却不敢当众承认,什么亏心事都往肚子里憋,可不比我辛苦多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挖什么,有什么是我韩?不敢承认的?”韩?冷笑道,“我爹以前任汝州防御使时,养了一条猎犬,唤作请缨,每次出猎都带着它,相伴十余年之久。两年前请缨死了,我爹以红毯裹之,亲手葬在这后花园中,还手植一株枇杷,每逢岁除,都请来临安最好的花匠,给这株枇杷松土粪壤,焚香祭祀,以慰藉老怀。你们竟敢把我爹最爱惜的这株枇杷树挖断,还敢把请缨的尸骨挖出来,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吧。”
刘克庄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枇杷树下的泥土会有翻新的痕迹,为何会有犬类尸骨埋在此处,马墨又为何要等到他们挖出棉毯中的骨头后,才发出叫声招引韩?进来,道:“为了对付我区区一个刘克庄,倒是让你韩公子大费苦心了啊。”
“确实费了我一番苦心,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只有你和这姓辛的,宋慈那驴球的居然没来。”
刘克庄哈哈一笑,道:“就你这点微末伎俩,也就勉强骗骗我,居然还想骗宋提刑?宋提刑心如明镜,足智多谋,他迟早会查出你杀人的罪证,你老老实实等着罪有应得吧。”
“栽在我手里,还敢这么嘴硬。”韩?手一挥,“上,把这两个驴球的拿下!”
众家丁立刻一拥而上,要当场擒拿刘克庄和辛铁柱。
“今日之事,是我刘克庄一人所为,要抓便来抓我!”刘克庄全无惧意,傲然立在当地。既然掉入了韩?早就设好的圈套,他便打定主意要揽下一切,决不连累辛铁柱。
忽然一只大手从旁伸出,一拨一拉,刘克庄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辛铁柱魁伟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先前刘克庄与韩?对话之时,辛铁柱一直在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此地位于后花园的西南角,紧邻院墙,只要翻过院墙,便能逃出韩府,只是院墙有两人高,辛铁柱要翻过去不成问题,可带上文弱的刘克庄,这堵院墙可就难以翻越了。辛铁柱见韩?一伙人来势汹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发生冲突,唯有抢先占住墙角地利,如此一来不用担心身后,只需应对身前。他将刘克庄护在墙角,只身面对冲上来的家丁,一顿拳打脚踢,只听惨叫声不断,好几个家丁倒在了地上。
韩?早就见识过辛铁柱的厉害,知道众家丁空着手根本不是对手,道:“都那么客气干什么,抄家伙啊!这两个驴球的擅闯太师府,图谋不轨,打死了也无妨。”
众家丁大都带了刀棍,纷纷拔刀出鞘,挥舞长棍,朝辛铁柱和刘克庄围了上去。
辛铁柱黑着一张脸,双臂环住地上那株挖断的枇杷树,大喝一声,竟将整株枇杷树抱了起来,来回挥动。那枇杷树高约丈余,根部又带着泥土,少说也有百十来斤,可辛铁柱挥使起来,却如挥动扫帚般轻而易举。枇杷树来回扫动,势大力沉,不少家丁避之不及,被枝条扫过,轻则衣裤裂开,重则满脸血痕,有的甚至被直接击晕在地,别说围攻辛铁柱和刘克庄了,便连接近二人都难做到。
韩?好不容易设下圈套,明明围住了辛铁柱和刘克庄,如此我众敌寡,却好半天拿不下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退下来的几个家丁狠踹几脚,骂道:“一群废物,赶紧给我上!”骂声未落,忽听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响起,只见偌大一株枇杷树猛然腾空而起,朝他站立之处砸了过来。
周围家丁吓得纷纷躲避,史宽之急忙躲闪,韩?也慌忙跳脚躲开。可是枇杷树太大,还是砸中了韩?的腿,把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韩?忍痛爬起身,一句“驴球的”正要骂出口,忽然发髻一紧,已被人一把拽住。
周围家丁纷纷惊呼,史宽之尖声叫道:“放开韩兄!”
韩?吃力地转动眼珠子,瞥见抓住自己发髻的正是辛铁柱。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被辛铁柱拖拽着头发,一路拖到了墙角。
史宽之见韩?被擒,忙道:“全都住手,别乱来!”众家丁心生忌惮,只敢嘴上叫骂,不敢再行围攻。
刘克庄站在墙角,亲眼看见辛铁柱抛出枇杷树,迫使众家丁四散躲避,势如虎狼般直突而入,一把擒回韩?,大有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赫赫威风。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无与伦比,直到韩?被拖至墙角,刘克庄才回过神来,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如睹天神般望着辛铁柱。
辛铁柱扫视众家丁,拽紧韩?的头发,沉声道:“叫你的人滚开。”
韩?头皮吃痛,却一脸狰狞,叫道:“这里是太师府,你敢对我动手?”
辛铁柱加大手劲,仍是先前那句话:“叫你的人滚开!”
韩?的脑袋被迫仰起,其状极为狼狈。可他丝毫不服软,道:“姓辛的,我可是太师独子,你敢动我一下,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再叫我爹杀了辛弃疾那老东西,灭了你辛氏一门!”
辛铁柱最在乎的便是父亲辛弃疾,韩?这话犯了他的大忌。他额头青筋突起,拉拽头发的左手用足了力,右手一下子握成拳头。韩?头皮如被撕裂,脖子仰得几欲折断,兀自破口叫骂,不但辱骂辛铁柱,还各种污言秽语辱骂辛弃疾。辛铁柱猛然提起拳头,照准韩?的脑袋捶了下去。
这一拳用上了全力,只要打实,韩?即便不死,也是半残。众家丁惊呼四起,史宽之吓得转头闭眼。马墨没想到辛铁柱真敢对韩?下死手,想要阻止,可离了一两丈远,根本来不及。
辛铁柱这一拳捶落一半,身后的刘克庄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叫道:“铁柱兄,不可啊!”
刘克庄对韩家抱有极大仇怨,更知道韩?为恶多端,哪怕死上千遍万遍也不足惜。他不惜甘冒大险来韩府挖掘虫惜的尸体,就是希望能查出韩?杀人的实证,以大宋王法将韩?治罪处死。他恨不得韩?早点去死,可如今虫惜的尸体没有找到,就这么当众打死韩?,辛铁柱势必要跟着偿命。辛铁柱如此勇武,又是忠良之后,他日定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将才,为了一个韩?赔上性命,实在不值。
当辛铁柱的拳头落下之时,韩?心中也是悚然一跳,此时见刘克庄拦住了辛铁柱,他立刻恢复了一脸狂色,道:“你个驴球的,有本事就打啊!”
刘克庄感受到辛铁柱的手臂又在隐隐发力,死命地抱住不放,道:“铁柱兄,你我是来查案的,等找到尸体,自然能将他治罪。你现在打死他,稼轩公怎么办?”
辛铁柱一听到“稼轩公”三字,怒色稍缓,手臂不再发力,拳头也渐渐松开了。
刘克庄确定辛铁柱不再发怒,慢慢放开了手,道:“韩?,尸体到底在哪里?”
韩?的头发不再被拉拽,但双手被辛铁柱反剪到了身后,挣扎了几下,辛铁柱的手便如铁钳一般,令他难以动弹。“尸体?”他面露冷笑,“哪来什么尸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克庄不再拐弯抹角,道:“你在望湖客邸杀害婢女虫惜,她的尸体在何处?”
“我韩?清白无辜,你少来含血喷人。”韩?道,“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
“去年腊月间,你包下了望湖客邸,我没说错吧?”
“本公子钱多得没处花,就喜欢包下整个客邸来住,你管得着吗?”
“你包下望湖客邸,带虫惜入住其中,客邸里有人亲眼瞧见了。腊月十四那晚,你将虫惜杀害,听水房中换过的花口瓶,还有地上残留的血迹,都是你杀人的证据。”
“什么花口瓶,什么血迹,我一概不知。”韩?道,“我府上是有一个叫虫惜的婢女,因为偷东西,早就被我赶走了。我包下望湖客邸是自己住,从没带过什么婢女进去,你居然说有人亲眼瞧见。”
“好,你既然要狡辩,那我们就走一趟望湖客邸,找人对质。”
“我凭什么跟你走?”韩?一脸冷傲,“你们两个驴球的,识相的赶紧放开我,乖乖给我磕头认错,我一时高兴了,说不定能饶你们不死。”
“走与不走,眼下可由不得你。”刘克庄让辛铁柱押着韩?,往外走去。
众家丁一开始不肯让路。辛铁柱虎目圆睁,怒视身前,凡是他目光所及之处,各个家丁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便连马墨也吓得咽了咽喉咙。史宽之道:“韩兄万金之躯,万万伤不得,你们还不赶紧让开?”众家丁只好让道,待刘克庄和辛铁柱走过去后,再在史宽之和马墨的带领下一路紧随。
到得韩府大门,刘克庄和辛铁柱抓着韩?刚一出门外,迎面赶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宋慈和叶籁。原来之前韩?带着数十个家丁闯进后花园时,叶籁心知情势不妙,在发出鸟叫声后,并没有赶回刘克庄和辛铁柱的身边,而是就近翻墙出了韩府,飞奔回武学叫人。赵飞等武学生一听说辛铁柱有危险,立刻跟随叶籁往韩府赶,路上正好遇到了宋慈。宋慈担心刘克庄闯出什么大祸不好收场,于是一大早去提刑司叫上了许义,又多带了几个差役,往韩府赶去。两拨人半路上遇到,会合在一处。宋慈从叶籁那里得知刘克庄和辛铁柱出了事,急忙赶来韩府,正好遇上刘克庄和辛铁柱擒着韩?出来。
此时天色大亮,眼见这么多人赶来相助,刘克庄更加放心。史宽之、马墨和数十个家丁见了这一幕,更加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