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节
《宋慈洗冤笔记》作者:巫童[三册]
内容简介
跟随世界法医鼻祖宋慈破奇案、洗冤情、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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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悬疑推理神作
★微信读书超9万人阅读,3600多人点评,推荐值超95%,点评人中,每10个读者就有9个推荐本书
★火爆微博、小红书、朋友圈、悬疑圈
★《唐朝诡事录》编剧、原著作者魏风华力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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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法医鼻祖宋慈,生平为何不见史书记载?今天我们能了解宋慈,多亏宋慈挚友刘克庄。本书讲述的正是宋慈和好友刘克庄携手探案的生死友谊。
南宋开禧元年,时年二十岁的宋慈,正在太学读书,却无意中卷入一起案件。自小跟随父亲学习验尸推案的宋慈,被责令限期破案。随着走访勘查的深入,他发现案件背后还有案件,冤情背后还有冤情,真相背后还有真相。所有线索最后都指向了多年前的一起案件,而这起旧案不仅埋藏着宋慈家族的秘密,还关系着大宋的安危。
翻开本书,跟随宋慈和刘克庄一起勘查现场,破奇案、洗冤情、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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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太学岳祠案、西湖沉尸案、骷髅爬坡案等十多起案件;烧死、勒死、服毒、溺水等二十多种死法;验伤、验尸、验骨等五十多项检验手段……跟随世界法医鼻祖宋慈回到南宋临安,一起洗冤禁暴、追查真相。
书中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可能埋藏着重要线索;看似无关紧要的人物,可能是破案的关键一环;看似毫无干系的案件,最后才发现只是冰山一角。小说情节曲折,逻辑严密,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反转反转再反转,烧脑、刺激、过瘾。不看到最后一页,你永远不知道真相
作者简介
巫童,乐山人,毕业于四川大学法学院,曾任某电视台法制栏目记者。自小对宋慈产生兴趣,通读《宋史》《洗冤集录》《折狱龟鉴》《宋刑统校证》等近千万字史料,又广泛涉猎中医、饮食、诗词等领域,五年筹备,五年创作,七易其稿,只为还原历史上真实的宋慈及其法治精神。
曾出版《暗杀1905》《魔术会》等系列小说,均由一线影视公司改编中。
宋慈洗冤笔记1
引子
大宋开禧元年腊月二十九,临安城内响起一慢四快的梆声,已是五更天气。
元日将至,又到一年岁末,临安城内千门万户张灯结彩,街头巷尾星火璀璨,位于城北的太学亦是如此。太学有斋舍二十座,学子千余人,那些离家太远选择留斋过年的学子,早在几日前便张罗起了辞旧迎新,给各座斋舍换上崭新的桃符,挂上绚彩的花灯。此时更深人静,学子们早已归斋熟睡,各座斋舍却仍是光影错落,灯火斑斓。
五更梆声响过不久,“习是斋”匾额两侧的花灯忽然轻摇慢晃了几下。伴随“吱呀”一声细响,斋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青衿服的学子从门内出来,怀抱一个黑色布裹,穿行于各座斋舍之间,朝太学的东南角而去。
此人姓宋名慈,年方二十,是一名入太学未满一年的外舍生。
四下里火树银花,溢彩流光,宋慈却一眼也不瞧,只顾埋头快步前行。他行经一座座斋舍,又穿过平日里练弓习射的射圃,来到太学的东南角。在这里,一堵青砖砌成的围墙横在身前,墙上只有一道月洞门,门内一团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宋慈向两侧望了一眼,走进了月洞门。入门后二十来步,一间死气沉沉的屋子,出现在昏黑的夜幕深处。
那是一座祠堂——岳祠。
太学坐落于纪家桥东、前洋街北,这地方本是岳飞的故宅。六十三年前,岳飞被冤杀于大理寺,其宅遭朝廷籍没,次年被扩建成了太学。故宅中的旧有建筑大多被毁,唯有东南角的岳祠保留了下来。然而四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岳祠烧得七零八落。如今这座岳祠,是在原址上重新修建起来的。
宋慈走到岳祠门前,晃亮了火折子。一星火光之下,只见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岳祠只有这一道门,门被锁住,便无法入内。他留心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这才打开那个抱了一路的黑色布裹。香烛、纸钱、馒头、火盆,被他一一取出,摆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六十三年前的今天,正是岳飞被冤杀的日子。宋慈孤身一人深夜来此,为的便是偷偷地祭拜岳飞。
门前的空地上,残剩着烧过的香烛、纸灰,散落着红枣、荔枝干、蓼花糖等祭品。早在入夜之时,不少太学学子等不及腊月二十九这天真正到来,便成群结伴地来岳祠祭拜过了。在过往的年月里,每到岳飞的祭日,太学里总少不了学子来这里祭拜,但通常人数不多。今年却大为不同,来岳祠祭拜的学子比往年多了数倍,究其原因,是当今圣上用韩侂胄为相,大有抗金北伐、收复中原之意,为此还特地下诏追封岳飞为鄂王,削夺秦桧的王爵,将秦桧的谥号由“忠献”改为“缪丑”,一时大快人心。然而那些提前来岳祠祭拜的学子,却被随后闻讯赶来的司业制止了。司业是太学里仅次于祭酒的第二号学官,负责掌管太学的一切教令。自打四年前因学子祭拜引发火灾将岳祠烧毁以来,太学便不再允许学子进入岳祠祭拜。司业名叫何太骥,他以违背教令为由,当场记下了所有参与祭拜的学子姓名,留待来日罚以关暇;还放话说再有私自入岳祠祭拜者,除了关暇外,还要在德行考查上记下等。太学施行三舍法,即外舍、内舍和上舍,公试合格才能升舍,公试内容又分为学业和德行两部分。一旦德行考查被记下等,那就升不了舍,外舍生升不了内舍,内舍生升不了上舍,上舍生则会被剥夺直接授予官职的资格。如此一来,事关个人的学业和前途,再没哪个学子敢公开来岳祠祭拜岳飞,直到宋慈的出现。
宋慈今年开春才考入太学,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在岳飞的祭日当天来岳祠祭拜。他当然不想失去升舍的资格,但岳飞尽忠报国,一直是他心中最为敬仰之人。当年若不是岳飞荡寇鏖兵,收拾河山,只怕大宋这半壁江山早已不保,然而这样的岳飞竟遭奸人所害,最终冤死狱中。天日昭昭,如今岳飞沉冤昭雪,得封王爵,宋慈无论如何也要亲身来岳祠祭告。为此,他刻意等到五更,料想所有人都已熟睡,何太骥不可能还守在岳祠,这才偷偷溜出习是斋,赶来这里。
岳祠门前的香烛、纸灰和祭品,是何太骥斥退学子时,叫斋仆从岳祠里清扫出来的。至于门上的铁锁,想必也是何太骥锁上的吧。宋慈进不了岳祠,只好在门外祭拜。他点燃香烛,摆好馒头,跪在台阶上,对着岳祠的匾额诚心叩头,然后拿起纸钱,烧入火盆之中。
一张张纸钱化为灰烬,火光驱散了黑暗,宋慈的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他是在门外祭拜,可不仅岳祠外面有了光,连岳祠里面也跟着亮了起来。岳祠里的亮光映在窗户上,比火盆里的火光明亮数倍,甚至亮得有些刺眼。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岳祠里祭拜?可岳祠的门分明已从外面锁上,而且如此明亮的光,根本不可能只是燃烧纸钱,更像是燃起了大火。
宋慈微微凝眉,起身凑近门缝,向内窥望。
岳祠里正燃烧着一团大火,大火四周烟雾腾腾,就在浓厚的烟雾之中,依稀能看到一个人。那人悬在半空,身子一动不动,大火在旁燃烧,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要烧到那人的身上。
宋慈一惊之下,想开门救人,可门被铁锁锁住,无法打开。他又想开窗,哪知所有窗户也从里面扣上了。他来不及多想,抓起地上的火盆,将燃烧的纸钱倒掉,抡起火盆,在窗户上砸出了个破洞。
宋慈翻窗而入,冲到大火旁,只见那悬空之人一身宽大的青布儒衣,方脸浓眉,正是太学司业何太骥。何太骥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悬在房梁上。宋慈抱住何太骥的身子,将何太骥的头从铁链中弄出,迅速将其背到窗边,与大火、烟雾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他叫了几声“司业大人”,可何太骥全无反应。他急探鼻息,发现何太骥呼吸已断,气息已绝。
他抬起头来,只见供奉岳飞灵位的神台在燃烧。他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油香,油香中还有一股淡淡的、祭祀过的香火气味。他见神台周围的地砖亮晃晃的,都是溅的灯油,显然神台被泼过灯油,油助火势,这才会烧得如此之烈。环顾整个岳祠,除了神台再无他物,所有窗户都从里面扣上,各个角落尽收眼底,四下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藏身之处,除了他和死去的何太骥,再没有第三个人,这令他不禁暗自惊诧,凝起了眉头。
在这一瞬之间,宋慈脑海中掠过了诸多念头。他抵达岳祠时,岳祠的门便已上锁,显然在他来之前,何太骥就已经在岳祠里了。此后他没有离开过岳祠门前,所有窗户又都从里面扣上,在此期间没有第三个人出入岳祠,那就是说,何太骥一直是独自一人在岳祠里。既然如此,岳祠里的这场火,只可能是何太骥亲手点燃,再用铁链上吊,那么何太骥应是自尽了。
可若是自尽,上吊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再燃起一场大火来烧死自己呢?
忽然间,宋慈觉得手有些痒。他摊开手掌,见掌心红了一片,凝目看去,原来是扎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毛,看起来像是笋壳上的毛刺。他方才抱过何太骥的尸体,这时再去检查何太骥的身上,发现何太骥的儒衣背面有不少细毛,都是笋壳上的毛刺。笋壳通常只在竹子生长的地方才会有,可岳祠周围没有栽种竹子,甚至放眼整个太学,也没有一处生长竹子的地方。那何太骥后背上的这些毛刺从何而来?莫非他死前曾去过某片竹林?
宋慈没时间细究这些疑点,因为火势正变得越来越大。虽说神台附近没有可燃之物,大火只在神台上燃烧,一时半刻蔓延不开,但若放任不管,迟早会引燃房梁立柱,整个岳祠也会被烧成灰烬。宋慈自知靠一己之力担水救火,无异于杯水车薪,要扑灭眼前这场大火,必须回斋舍叫醒更多的学子一起,而且必须要快,一刻也耽搁不得。可一旦这么做,他违背教令祭拜岳飞的事就会尽人皆知,他很可能会因此被取消升舍的资格。更麻烦的是,他会与何太骥的死扯上关系,要知道何太骥的自尽存在诸多疑点,旁人很可能会认为何太骥是死于非命,而他作为唯一在场之人,自然会被当成杀害何太骥的嫌凶。
宋慈很清楚后果如何,但世间自有公道,身正不怕影斜,既然与何太骥的死没有任何干系,他就不怕遭人猜疑。
宋慈将何太骥的尸体从窗户搬出了岳祠,以免尸身被焚。
此时天欲破晓,正是一日中最为黑暗之时,放眼望去,岳祠外浓黑似墨,夜色如笼。
他没有半点犹豫,冲入夜色之中,朝灯火通明的斋舍奔去……
第一章 太学命案
天已大亮,岳祠门前挤满了人。
岁末留斋的学子有二百余人,几乎全在这里,大大小小的学官如祭酒、博士、胥长、胥史等,能来的都来了,此外还有平日里负责洒扫、厨食的斋仆,也大都聚集在此。
大火已被扑灭。亏得宋慈及时奔回斋舍叫人,惊醒众多学子,一起担水赶去岳祠,总算救火成功。这场大火最终只烧毁了神台,未造成更多损毁,四年前岳祠尽成废墟的那一幕总算没有重演。
各斋的斋长、学正、学录、学谕等人,遵照祭酒的吩咐,将各斋学子拦在外围,留出岳祠门前的一片空地。那里摆放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是何太骥的尸体。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蹲在草席边,正在查验尸体。
这中年人名叫韦应奎,乃是临安府衙的司理参军,专掌临安府境内的刑狱勘鞫之事。岳祠的大火扑灭后,太学祭酒汤显政觉得何太骥的自尽存在不少蹊跷可疑之处,于是命人将火场保护起来,将何太骥的死报到了临安府衙。今天是岁除前的最后一天,原本只要平安无事,韦应奎便可早早交差,回家舒舒服服地过个好年,享受难得的五天休沐。他一心盼着一切如常,千万别发生什么刑狱纠纷,尤其是命案,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倘若死的是平头百姓,他定然随随便便应付过去,可死的是太学司业,好歹是个六品的朝廷命官,他纵有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带了几个差役赶来太学。他从汤显政那里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得知宋慈是何太骥自尽时唯一在场之人,接着便去查验何太骥的尸体。
说是查验,其实只是简单地看上几眼,伸手碰一碰尸体,在人前做做样子。韦应奎看过尸体,又走进了岳祠。岳祠门上的铁锁,早在众学子救火之时便被砸开了,此时门是敞开的。韦应奎在岳祠里转了一圈,出来后便挥了挥肥厚的手掌:“来人,将这宋姓学子抓起来。”
两个差役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宋慈的两条胳膊。
韦应奎移步至汤显政身前,道:“祭酒大人所疑不假,何司业之死,的确不是自尽。这宋姓学子便是凶手,我这就抓他回府衙审问,相信很快便能查明真相,还何司业一个公道。”
“凶手是这宋慈?”汤显政朝宋慈看了一眼,“可夜里呼人救火的,不也是他吗?”
韦应奎颇有些不屑地一笑:“祭酒大人有所不知,呼人救火,乃是这宋姓学子故意为之,为的便是撇清嫌疑。像他这种自作聪明的凶犯,我在司理任上见得多了。此等把戏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汤显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见宋慈被差役押着,既不辩解,也不反抗,心里已信了八九分。
“岳祠是命案现场,须得先封起来,以免有人擅自出入,等结案之后,再来解封。不便之处,还请祭酒大人见谅。”
“那就有劳韦司理了。”
韦应奎向汤显政行了礼,分派差役留下来贴封条,招呼其他差役回府衙。两个差役押了宋慈就走,围观学子赶紧让开一条道。
宋慈早在决定呼人救火之时,便料到会是这般后果。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神情镇定自若,周遭学子对他指指点点,他看也不看,全不在乎。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清亮声音:“好一个司理参军,如此草率抓人,就不怕冤害了无辜?”
这声音来自左侧,韦应奎扭头望去,见一群学子挤在一堆。他左看右看,不知说话之人是谁,厉声道:“是谁在说话?既然敢说,就别躲着!”
说话之人倒也不遮掩,举步走出人群,扬起脸道:“是我!”其人二十岁不到,白皙俊俏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
宋慈认得那说话的学子,是他的同斋学子刘克庄。他和刘克庄同期入学,同被分在习是斋,刘克庄更是被选为斋长,再加上年纪相仿,又都来自福建路,算得上是同乡,因此两人一向交好,大半年相处下来,彼此已算是知交好友。他知道刘克庄不愿眼睁睁见他被差役抓走,这才站出来替他说话。
韦应奎今日本就因为休沐在即而不甚耐烦,本想拿出言不逊的刘克庄出出气,可一见刘克庄衣锦带玉,显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家中必定非富即贵。要知道大宋境内许多高官子弟都在临安太学求学,在不清楚对方家世背景的情况下,可不敢贸然得罪。他将已到嘴边的一腔怨气又憋了回去,稍稍缓和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克庄朗声应道:“习是斋刘克庄。”
韦应奎暗自琢磨了一下,没听说朝廷里哪位刘姓高官有叫刘克庄的子嗣。他当然不会认得刘克庄,只因刘克庄这个名字并非本名。刘克庄原本叫刘灼,其父刘弥正曾官居吏部侍郎,几年前遭贬谪外放,所以刘克庄不是来自临安本地,而是从外地入的太学;再加上刘克庄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本名,入太学后便自行改名,叫起了刘克庄这个名字,韦应奎自然不会想到他是前吏部侍郎的公子。虽然不认得刘克庄,但韦应奎还是尽量克制语气,道:“查案抓凶这种事,你一个读圣贤书的学子哪里会懂?”挥了挥手,“回去吧。”
刘克庄却立在原地不动:“我是不懂,可我长了眼睛,见过别的官员查案抓人,那是要讲证据的。”朝韦应奎伸手一摊,“你要抓宋慈,可以,把证据拿来!”
韦应奎眉梢微微一皱,道:“你和这宋姓学子是何关系?”
“同窗求学,自然是同学关系。你方才对祭酒说宋慈是凶手,可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凭什么指认宋慈?你若拿不出证据,证明不了宋慈杀人,那宋慈就不是凶手。宋慈第一个发现司业死在岳祠,顶着大火抢出尸体,又呼人救火,该是本案的证人才对。既是证人,就该堂审时传他到衙门问话,哪有先把证人抓去衙门关起来的道理?便是偏远州县也没这样的事,更别说这里是我大宋行都,天子脚下。”
韦应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少年怼着脸说长道短,心中甚为恼怒。他强行克忍,道:“你要证据,那也不难。待本官将这姓宋的抓回府衙,详加审问,证据自然会有。”
刘克庄哼了一声:“什么详加审问,不过是关进牢狱,施刑逼供罢了。”转身面朝一众学子,“诸位同学,他韦应奎今天怀疑宋慈是凶手,毫无证据便可抓人,那他明天若怀疑你我是凶手,也大可不由分说,直接把你我抓进牢狱,再变着法子栽赃陷害,酷刑逼供。你们说,是不是这样?能不能让他把宋慈抓走?”
太学里的学子大都年轻,本就满腔热血,看不惯不平之事,再加上这些岁末留斋的学子大多来自偏远之地,家境都较为普通,并非什么有钱有势的官宦子弟,平日里便看不惯官府欺压良民的那一套做派,更别说同在太学求学,与宋慈有同学之谊,更不能坐视不理。刘克庄是习是斋的斋长,他话一说完,习是斋的十几个同斋立刻出声响应,直斥韦应奎的不是,为宋慈鸣不平,更多的学子跟着出声附和,岳祠门前一下子变得喧闹不已。
韦应奎不过是要抓宋慈回府衙审问,却被刘克庄平白无故泼了一身栽赃陷害、刑讯逼供的脏水,不由得火冒三丈,再听见周遭学子一声声斥责的言辞,实在忍无可忍。他瞪着刘克庄道:“好啊,你这学子要公然闹事,那就连你一并抓回府衙。我倒要好好审审,看你与这姓宋的是不是同伙!”当即命令差役上前,将刘克庄抓了。刘克庄唇舌虽利,却手无缚鸡之力,被两个差役牢牢地钳住双臂,动弹不得。韦应奎环视众学子,叫道:“还有哪个胆敢闹事,我看与这起命案都脱不了干系,统统抓回府衙审问!”
一部分学子不再作声,但另一部分不仅不怕,反而气血更盛,闹得更加厉害了,尤其是习是斋的十几个同斋,竟冲上去试图从差役的手中解救宋慈和刘克庄,几个差役几乎阻拦不住。汤显政身为太学祭酒,眼见众学子群情激愤,居然不敢加以阻拦,反而吓得一个人躲到边上去了。
一个身形挺拔、相貌堂堂的学官身在人群之中,长时间望着何太骥的尸体,面有悲色。眼见局面越发混乱,这学官强忍悲切,越众而出,招呼各斋斋长、学正、学录、学谕等人奋力拦阻。此人是太学博士真德秀,在太学中掌分经教授,年不及而立,却成熟稳重,德才兼备,授课时更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因此深受学子们爱戴。不少学子都听他的招呼,有他出面阻拦,这才不致局面乱到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太师到!”这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几乎盖过了全场的喧闹之声。
声音来自月洞门方向,听见了的人都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须髯花白之人走了进来,身边有一个壮如牛虎的甲士随行护卫,其后是一队威风凛凛的甲士鱼贯奔入。
那须髯花白之人,正是当朝太师韩侂胄。
韩侂胄官居太师之位,亦是当朝宰执,执掌大宋朝政已达十年之久。他乃名相韩琦的后人,执政期间力主伐金,为此起用了一大批主战派官员,连赋闲在家二十余年的辛弃疾也被重新起用,皇帝追封岳飞为鄂王、追夺秦桧王爵的举措,也大多出自他的主意。太学学子大都年轻气盛,一向仇视金虏,敬仰岳飞,按理说该对出身名门的韩侂胄倾慕至极才是。可韩侂胄虽出身名门,却是韩家支系中最弱的一支,最初以恩荫补武官入仕,后来是靠娶太皇太后吴氏的侄女为妻,在绍熙内禅中,凭借外戚的身份才得以上位。恩荫、武官、外戚,韩侂胄集这三种出身于一身,一直被科举出身的官员们看不起,他为打压异己,不惜斥理学为伪学,奏请皇帝赵扩下诏严禁理学,将前宰执赵汝愚和理学领袖朱熹等人打为伪学逆党,科举考试中只要稍涉义理就不予录取,连《论语》《孟子》都成了不能引用的禁书,由此激起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反对,闹出了以太学学子杨宏中为首的“六君子”事件。自那以后,哪怕韩侂胄位极人臣,哪怕理学之禁早已弛解,大部分太学学子依然视他为敌,对他心存不满。他此番突然现身太学,原本闹腾的众学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向他投去,愤怒、惊讶、疑惑、惧怕,种种眼神兼而有之。韩侂胄毕竟位高权重,又有数十个披坚执锐的甲士护卫,众学子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造次。
汤显政先前唯恐被混乱波及,一直躲在外围不敢吭声,这时见韩侂胄到来,却跑得比谁都快,第一个冲过人群迎了上去,道:“下官不知太师驾临太学,未曾远迎,万望太师恕罪!”韦应奎也不甘落后,将方才的满腔怨怒抛诸脑后,飞快地迎上去,换了副脸色,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韩侂胄对二人的迎接没有丝毫反应,径直走向岳祠。围观学子被冲上来的甲士隔开,分出了一条道,韩侂胄很快走到岳祠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岳祠的匾额后,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汤显政和韦应奎一左一右地跟在后面,在门槛前被那个壮如牛虎的甲士拦住,只好规规矩矩地留在门外。
在场众人不知韩侂胄突然现身岳祠所为何事,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公然议论,四下里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后,韩侂胄从岳祠里出来。他看了汤显政一眼,终于开口说话:“汤祭酒。”声音虽老,却沉稳有力。
汤显政赶紧迎上两步,垂首应道:“下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