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柳暗百花明·二
再说乌屠斜,搬救兵的目的达成,赶着借口说国中老父亲一人苦苦支撑,他要回去为父王分忧。其为人也孝悌,哪挑得出半分毛病,穆涵交口称赞,说王子上孝父王下慈子民,为之奔走,有王子在国是砂织之福,有砂织在侧则是大晏之福。
李郁萧是不知道穆涵有没有听过元秩和砂织百姓的惨状,这话能说得出来的。可是陛下能说什么,只能顺着仲父的意思,大肆嘉奖一番再预备好生送乌屠斜上路。
正儿八经的那个上路,不是上西天的路。唉怎么就不是上西天的路呢,陛下胸中忧愁如织。
没成想,须陛下忧愁的事儿还更在后头。
第135章 柳暗百花明·二
昨夜见军帖, 策勋十二转,发兵砂织,说难行易,点兵点将终归不是一日之功。
不过,大军兵马虽然不能即刻成行,但是金银钱粮可以。
穆涵大约是为着名声, 为着不被说一嘴抢荆睢的军饷, 提议说不如先派人跟随乌屠斜王子护送,先发过去一批, 先行赈济饱受战乱的砂织百姓也好,待大军陈边开战时再支取也好, 总之先送往边境。
既然现成有数儿的钱粮已经堆在丞相府, 那不能落人口实,这钱是援助砂织的钱啊,本相可没想要私吞,李郁萧猜测穆涵是这么个意思。
明白过来以后忍不住腹诽:行啊, 真行, 拿着朕和荆睢的钱,攒着自己的人手,还要给自己做名声, 怎么便宜全你占了,要不要脸。
然后更讨厌的是, 朝中立刻有人溜须拍马,说怀瑾握瑜兮穷不得所示, 丞相当真清风高节, 歌功颂德捧臭脚的奏表递到清凉台,给李郁萧直犯恶心, 呕。
却无可奈何。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咱们穆相顺心的方向行进,乌屠斜启程之期定下,大半钱粮在洛邑城西南广阳门外营中陈好,随行的是穆涵亲兵,半点差错也不会有。
穆涵要操心的另有其事。
钱可用朝廷的钱,粮可以用荆睢的粮,盔甲马匹都可以借,唯独将领不能借。且不仅仅是将领,将要用自己的将,兵也要用自己的兵,敢用荆睢的兵马可还得了?只怕帅令不出帐,全军上下没一个听话的兵卒。
因此,此番发往砂织的这支人马是北边调来,是并州调来。
如今北境调兵,不比寻常可以大手大脚,扶余还在打着,防着呼揭趁虚而入,总要做样子,须一小股一小股往来调配。不过大体尚还算顺利,自家好儿子也没从中作梗,穆涵还算称心。
这日给乌屠斜送行,穆涵即带着这份称心往宫中赴宴。
阖宫大宴,这是太常丞的主意,扯一堆《国礼》云云,陛下遂听取谏言,给乌屠斜践行。也无妨罢,穆涵打量,越是大张旗鼓越好。
九犀玉阶之上,上首中央陛下端坐,脸挡在十二旒后头,看不清神色,一旁太后倒是一如既往,肃穆得很,仿佛不是给谁送行而是给谁送葬。
过一刻,吉时来了又去,殿中渐渐响起一些议论,这怎说的,名头总是给砂织王子送行,怎么王子本人迟迟不来?实在失礼。
这时殿外喧哗一阵子,众人瞻顾,只见一名治礼官慌慌张张进到殿中,口中不住:“陛下,陛下!”
不知怎的,穆涵稍稍晃神,心里无端蓦地一悸,听这名治礼官接着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妙,乌屠斜留信一封,携城外的钱粮银饷,逃了!”
穆涵眉心狠狠一跳,逃了?为何要逃?
殿中群臣也面面相觑议论不止,发兵在即银饷已许,为何要逃?体面吃完践行的宴再上路,不好么?逃什么?
穆涵目光利剑一般,他这“剑”名曰子母双股剑,攸地接连射向对过荆睢与再左几席的穆庭霜。
要说咱们相爷这剑,并没有伤及无辜,他没有看错人,这一切背后当然是他的好儿子动的手脚。
……
践行大宴前夜。
说是夜也不很确切,夏日日长,申时二刻不过将将日昳,彤云缀着占一半的天,另一半还是日光的尾影儿热热闹闹,将将照在一队懒怠的巡卫脑袋上。
他们一个歪、一个立地在廊庑底下躲懒,莫慌,中郎将再有两刻钟才率人来下钥,却慌什么。
这档口,打小苑门行进宫来一行人,是一队黄门担着一遛绑彩绢的鸡翅木箱,看样子是往治礼苑方向去。
为首的一人眼熟,似乎是宣义侯府门上的人。
此人也懂规矩,赶着来打点,说是砂织王子不日启程,相爷有些旁的随礼,叫给抬进来。
算甚么,穆相与砂织王子交好,这宫里宫外谁人不知,巡卫很快放行。
这队人转过去一座宫室,那处早有一人等候,正是穆庭霜,与打头的管事随意颔首,穆庭霜领着叩开治礼苑的门,径直寻到乌屠斜住所。
这时辰有不速之客,乌屠斜竟也没有意外的神色,让到上首奉茶,殷勤道:“素与常侍大人只有书信来往,来到朝中依从常侍大人的计策,不得亲近,实在遗憾。”
腆着肥油汪汪的大脸,凑上来:“大人,大人今日得空与小王一叙?”
原来两人早有书信往来,朝中宫中只道穆相庇佑砂织,不知道的则是穆常侍也和砂织王子一直秘密通信,交情比这一回才投到一处的穆相还要深些。
穆庭霜单手一抬让茶,单刀直入:“不必,殿下,我来护送殿下今夜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