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贺臻倏忽侧目瞧过来,二人对视之间,钟知微淡淡出声:“出来这么久了,该回了。”
钟知微语罢,主动自他们二人的伞下出来,走至了钟灵珊伞下。
发呆的小娘子愣愣看向她,钟知微温声开口道:“开阳坊,清水巷,走吧。”
她没有回头去看贺臻的反应,她自怀中寻出丝帕,擦干净钟灵珊的手,带着懵懂的她缓缓抬步行了起来。
注意着他们这方动静的周三郎,旋即止住争吵,和缓欲做阻拦:“这位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春……灵珊乃是我的婢子。”
钟知微专注望着地面水洼,生怕踏进水中,她眼皮子都未抬,回声时的声音淡淡:“《大庸律》明令,掠卖人口为奴者,首犯处绞刑,从犯流3000里,而买入良人者,处黥刑,服苦役5年。”
“呸,我们家买奴可都是从市值司做了奴契,过了明路的。”听了钟知微的话,周三郎稍有迟疑,周四郎却是十足十的不屑一顾,他不待周三郎回话,就抢先道。
“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快点给我站那儿站好了!不然,我们家告去衙门,逃奴可是……”周四郎的话,还未说完,贺臻便骤然冷漠开口打断道,“舌头不要可以割了。”
“哟,我还当是谁呢,不过就是一个被贬的团练副使,芝麻大的官,也敢这么叫嚣?三哥你干什么……”不过几息,周四郎还未彻底出口的话,再度被掐住他的亲哥骤然打断,“闭嘴!”
贺臻见不得他口中唾骂提及钟知微,但轮到说他自个的时候,他却漠然得很,他并不反驳也并不气恼,与钟知微一样神色自若,淡然至极。
静默僵持中,却是钟知微主动返身道:“芝麻大的官,也是官。”
你要同我来谈尊卑贵贱,那谈就是了,钟知微冷笑一声又接着道:“贱避贵,平民需给官员让道,这是五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有人却不懂,呵。”
长街的熙攘声,有一瞬间的凝滞。
钟知微自然不知道,她所言的平民与官员之差,恰是周家这数年来最大的沉痛——诺大的家族有钱有权,却只有一个旁支做了官员,全家还要依仗远在上京的他一人。
钟知微知道的是,他们明知她同贺臻二人自上京而来,稍稍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在此轻举妄动,所以她才牵人而行,出声果决。
而周家四郎,显而易见,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钟知微讥讽的话,将他气了个够呛,若没有控制住他的周三郎,他便是号令群仆奔扑过来,同他一起动手也不稀奇。
但毕竟有周三郎在,因而暴怒的周四郎当下什么也没做成,钟知微于雨幕中,无阻无拦地带着人走了,贺臻跟在她身后,临走前,亦是沉沉望了他们一眼。
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及至入夜才停。
刚落过雨的地面潮乎乎的,天上瞧不见月影和星光,清水巷里的小院,一切的一切,连带钟灵珊晶莹的眸子,都被衬得格外昏暗。
陌生的房间,初获的自由,不定的未来,恰如漆黑一片的夜空,看着近在咫尺又仿佛摇摇欲坠。
她本是睡不着才走进小院里来酝酿睡意的,却不成想,正房内倏忽传出人声来,彻底赶跑了她的瞌睡。
第80章
“周三郎送来的奴契和信, 你交给那孩子吧。”房内二人,尚未解衣入睡,钟知微更是才将钟灵珊安顿好没多久,在贺臻淡然开口, 指向桌案上的物件时, 钟知微忍不住一怔。
桌案上匣子里的物件分明, 她看不见那信件当中的内容,但这奴契却是假不了的。
她原以为,她将人领回来后,少不了波折搓磨,可今日不过轻飘飘几句话,不, 连几句话都没有,他们竟就主动将奴契送了回来?
这能够压死一个人、一个家庭的事情, 就这么解决了?!
钟知微描述不清她此刻的心情,这本是好事, 省得她上心费神, 又免去了麻烦, 但她却不像她所以为的那般喜悦。
她蓦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幼时阿兄所时常跟她说的一句话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拥有自己土地的士大夫,不担忧钱财不多, 只担忧分配不均,不担忧民众不多,只担忧辖地生活不安定。
周家能够轻易地放过此事, 自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周三郎为人和善,钟知微更倾向于认为, 只是于他们而言,钟灵珊并不重要。
他们府内还有不知多少个钟灵珊,即便府内不够了,他们也大可再买新的填补。
对豪强富绅而言,人命不仅贱如草芥,还源源不断,取之不竭。
而他们之所以给贺臻和她递来这物件,卖这个好,哪里是因为他们个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二人身后所立着的钟贺两家罢了。
倘若换个人来,还能那么轻易带走那个小娘子吗?她知道,是不会的。
他们自小学的是,均无贫,和无寡,方能安不倾,但实际上,现实却与之大大相悖。
她先前一直觉得大庸已经足够好了,比之钟吾,方方面面都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些年来,她看了那么多本史书典籍,从前人的只言片语里,窥见了太多她本未曾想过的光与暗,因为大庸足够好,她才能够叫自己以平常心去看待钟吾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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