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风将时间骤然拉长,钟知微愣愣看着贺臻抬步离开,他行路慢,步子走得稳,明明就这么丁点大的小院,明明她明知他只是去耳房的小厨房做杂务,可自窗棂来的风,却叫钟知微生出了眼前这人会一去不返的荒诞感来。
“我的风寒快好了。”钟知微倏忽出声。
还未走到门扉前的男子,循声突然顿住了步子。
钟知微的去留,仍然悬而未决,这几日,他们并不避讳提及此事,但却又从未真正深入触及此事。
钟知微出声带了些哑,但却不退不避,开口果决:“贺臻,我们打个赌吧。”
“十日内,我去找能够修这素舆的人,若我找到了,我要你承认,你先前所做的事,有意义。”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口抛下的这重量十足的赌约,即便后来出声越发哑,可她仍未停:“若我没找到,你不是想跟我和离,让我离开吗?若我找不到修这素舆的人,我就遂了你的意,同你和离,回上京去。”
“为什么?”静默中,贺臻转过身来,他晦涩看她,问得竟有几分惶然,“为了巷口那个大娘,下这么个赌约,钟知微你何至于此。”
“此事已经跟孙大娘没有干系了,我要同你打这个赌,是因为你不该如此。”钟知微眸中点点闪烁,一丝泪意还未荡起,便就被她自己逼回去了。
她匆匆侧过脸,便就又成了那个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钟家大娘子,放狠话时冷冰冰的冰锥好似化为实形,扎得人心肝脾胃都疼:“若你如此,那你也就不是值得我,奔赴千里而来的那个人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此言一出,立在门扉前不远处的那人,垂下眼睑忽然笑了,只是他笑得又苦又干,好似失了水分的绿植,虽然外面掰不折,但内里却早已失了生机:“我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要来的。我从来不值得钟家大娘子奔赴千里,你若要赌,便就赌吧,贺臻,悉听尊便。”
贺臻话音一落,门扉随之轰然一声响,钟知微再抬头望时,他已快步离了她的视线,此后的数日内,他们二人,虽是同住一屋檐下,却几乎再也没正经碰过面。
早晚的膳食同热水,那人会准时放在她的房门口,但他搁下东西就走,便是喊他,他也当是耳旁风般,充耳不闻,更莫提与她正经面对面相谈了,而钟知微,也没时间同他闲谈,她一心都扑在寻找工匠上。
人生地不熟,寻个当地人都寻不到的工匠,哪里是易事,钟知微提这赌约前,就知晓此事的难度,可正是难,才要做,倘若不难,又怎能将贺臻灰下去的心境重新燃起来?
钟知微思路自是清晰的,即便上京能工巧匠多得很,但上京远在千里之遥,单是传信寻人来回的路程,这十日便就不够。
那就只能是在幽州及其周围的州府找,但这诺大的幽州,总不可能光靠她一个人这一双手脚一张嘴,上街挨个去寻人来问询能工巧匠吧,所以找到当地有门路之人,便就是首当其冲该做的。
还得多亏了童家商行的生意做得广,及至幽州,都有他们的分行人马,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定好令人咂舌的价码,钟知微于城东胜业坊童家商行的幽州分店内,便就能同孙大娘一一核验寻来的木匠。
一连五日,钟知微昼出夜归,见到的匠人不少,但事情的进展,却极其迟缓。寻来的十之八九的匠人,莫不是看了孙大娘的那素舆,便就摇头叹气,直言不行,余下的那十分之一,净是为了赏钱的偷奸耍滑之辈,寻了个新素舆来,便就想“以好充次”,不待钟知微说什么,便全被孙大娘撵走了。
院内梨花依旧,地上覆的那一层白,前一刻风吹四散,后一刻树上洋洋洒洒飘下来新的便会填补上,周而复始,无论晨昏,都是这般。
五日了,她与贺臻定下的时间,过去了一半,可此事到现在却一无所获、毫无进展,这几日同寻常人一般奔波下来,她只觉身子疲乏,斜倚在外间的榻上,忧思更重,难不成贺臻所言才是真的吗?诺大的幽州,当真寻不到一个巧匠?
钟知微昏昏沉沉想着这些,缓缓合上了眸子。
不多久,院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落叶无声,隐在夜风中,行至了榻边。
夜色沉沉,遮住了他眼底万般复杂的情愫,他缓缓抬起手,欲要抚上沉睡女子的面颊,但在他的指尖触到钟知微的肌肤之前,那只手顿在半空中,又慢慢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回去。
一床薄被被轻轻覆到了钟知微身上,贺臻兀自立在塌边,站了很久很久,月光如练波茫茫,透过窗棂照在二人身上,仿佛给他们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霜。
自苍茫夜色中敛声息语而来的那人,最终还是不声不响地退进了夜色之中,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轻轻合上门扉的瞬间,倚在塌上沉睡的那人,似有所察般睁开了眼睛,她眼底一片澄澈明朗,未能张口说出的话,全化作了悠长的叹息,同院内梨花树上坠下的白花般,跟着风一道散了。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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