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贺臻第一时间没有回话,他走上前来,忽得将手伸至了钟知微颈间,她顺着贺臻的手垂首看去,这才发现,这一路奔来,她的大氅系带不知何时松动了。
这哪里是管这些的时候,钟知微没动,她任由贺臻系着系带,与此同时,她接着问得更急切:“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先上马,到地方了,我同你说。”贺臻垂下手,将仍在疑虑中的钟知微一把抱到了马上。
文瑄话说得那般夸张,他却还有心思卖关子?钟知微面色微寒,但念及许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又将心中恼怒按住未发。
二人共乘一骑,贺臻在后她在前,她算是半坐在他怀中,因而视线自然无遮无挡,但也正是因此,随着纵马越行越远,钟知微的面色也变得越发寒凉。
金吾解禁,开灯燃市,千门开锁,万灯通明。
东市夜场,怎一个热闹二字可囊括,贺臻带着她,到了东市内的灞河桥岸边,才停步下了马。
钟知微一路静默,到了此处,更是一言未发,她只是以看死人一般的眸光凉凉盯着贺臻。
他一有闲心思买河灯,二有余力题字,三是有躬身放那河灯的功夫,却还不滚过来跟她解释个一二。实在是过于荒唐可笑,钟知微已然是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她胸腔里涌动着的,纯然是昭昭怒意。
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贺臻欲要放的那河灯,张口便是叱骂:“贺臻,我原以为,是东宫朝堂出了什么事,可若你说的麻烦大事,便就是这般胡闹,呵,那你今日便就不用回府了,你就守着这灯市,过一辈子吧!”
被夺了灯的贺臻,稍有怔然,他歪头凝视了钟知微一刻,终是在钟知微再度发火前,勾唇无奈出了声:“钟家大娘子,心情不佳,夜难安寝,这还不是大事?”
“于贺某而言,什么公主和亲,什么东宫朝堂,在这件头等大事之前,都是要往后稍一稍的。”
夜市灯如昼,贺臻身后涌动的人流一刻也未停,他看着钟知微,启唇继续道:“我若不这般夸大,钟娘子今日会同我出门吗?”
不远处的人群中忽地爆发了一阵欢呼声,伴着人群的欢呼声,打花匠人扬起的铁水,在升空的瞬间化作点点星辰散落在了夜空之中,火树银花,不外乎如此。
钟知微已从怔然中寻回了心跳,她垂下眼睑,出声时嗓子略有些喑哑:“招月告诉你的?”
贺臻啧一声,自钟知微手中,取过了那盏河灯,他蹲下身子去,一面放灯,一面懒散开口道:“还用招月说吗?自家夫人,眼下的青黑,身子的清减,这还要别人来说?”
“府内已经给你备了安眠的汤药,可我觉着,心病还需心药医,出来玩玩总比闷在房里强。我晚间从大明宫出来时,路过了一趟永兴坊,你妹妹告诉我,你以前总爱在上元节放灯给亡故的亲人,现在虽然还没到上元节,但我也想放一盏灯给钟娘子。”
“还望钟娘子,莫要殚精竭虑,忧思过重。你想想啊,便是天当真塌了,也该是由我们这些个子高的顶着,不然要我们白长的这些个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长来玩玩,充门面的吗?”
“让该操心的人,去操心他们该操心的事,而上京城的皎皎明月,能够吃好睡好玩好,高悬于空,叫操心的人疲累之时能够望得见,这就是贺某所愿了。”
钟知微幼时曾幻想过,她心悦之人的模样。
彼时她年纪小,所想象的世界还很简单,她以为世上男子,不是建功立业的大丈夫,就是寂寂无名的庸碌人,所以她那时断然以为,她心悦之人,定然是前者,是能有名有姓闯出一番功业来的人。
但直至今日,立在灯影阑珊之间,望见贺臻放灯的侧颜,瞥见他所手书的“明月当空”四个字,她才意识到,原来她喜欢的,不是所谓能建功立业的能人,也不是看似庸碌无为的寻常人,而是,能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在她心绪不宁时,为她点一盏河灯哄她开心的人。
“贺臻。”河灯忽隐忽现的光,顺着灞河水而去,贺臻还未站起来,却听得钟知微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不解其意,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仰头望着钟知微,疑声道。
灞河上有游船打他们身边而过,船上乐伎的琵琶声飘至河岸边时仍余音绕梁,钟知微并未做声,她只是看着贺臻笑了一下,皎皎月光溶于水中,似覆了一层薄纱般温柔朦胧。
后来钟知微时常想起这一日的灯火,和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那句话。
那日我唤你的名字,其实是想说,我喜欢你。
人人都记得来日方长,所以这世上才有许多话,总在最该开口的时机没能开口。
而人人也总是会忘记世异时移,所以即使你我全然知晓,同样的话往后再说,意味与最初难以相同,但那时的你我,却总还是张不开嘴。
第63章
不知是哪家的富商权贵, 于亥时起,燃了百余架的五色焰火,金盏银台,牡丹竹菊, 在漆黑夜空这张朴素画布上, 整整晃了一刻钟才休止。
因而上京城这夜的焰火出奇盛大, 甚至能与往年的上元节当夜相提并论,无论王孙贵族,贩夫走卒,城内有幸见证了这夜流光溢彩的未眠者数不胜数,贺臻和钟知微亦是其中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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