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里草木
“你会对我失望么,阿随?”赵全将一杯清酒浇于坟前萋萋青草,当是衡儿满月礼上敬予他干爹的酒,“书影都叹我怯懦,还说要衡儿今后别像我。”
“我也希望他以后不会像我,但我也不愿他像你。我若是怯懦,那你就是固执,两样的性格都不好。”
“但你说这是怎的一回事,怯懦如我,固执如你,竟真交成了朋友。”
“我啊,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同你结识。”
“不再多求,不再多求。”
“嘿!”离未猛得跳上杨随胸口,吓得他吐掉叼着的狗尾巴草,“在想什么?想赵全吗?”
蛮不讲理的一狐狸,左弯右拐都能扯到赵全。
杨随单手搂着他,放松地躺在草丛里,轻轻笑道:“猜对了,我就是在想着他呢。”
“唔。”早知道不提这茬了。
离未耷拉了耳朵。
而杨随似乎没察觉,自顾自道:“想着他有没有把那块长命锁给衡儿。虽然那块锁确实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俸禄,但他也不至于退还给我吧。好说歹说让收下了,要没给衡儿戴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离未一爪子堵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好好说话!”
“嗯嗯,不做鬼了不做鬼了。”杨随握了离未的爪子,赶忙道歉认错。
“其实说老实话,我也蛮高兴你能有赵全那样的朋友。”好一会儿,离未在杨随臂弯里窝好,别别扭扭地说。
“你这话说的,像我长辈似的。”杨随撸撸狐狸耳朵,说笑道。
离未想了想,说:“我本来就是你长辈。”
他们一起看天蓝蓝云白白,微风和煦,便是秋日也不觉寒凉。
好一阵了,离未又开口道:“那你怪赵全吗,阿随?”
“我?”杨随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什么好怪他的?”
“他是你知己好友,但最后还是对你的‘死’袖手旁观。”离未直白道,又觉得不太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但这不是他的错,我们本来坚持的东西就不一样。”杨随回答说,语气如此时的云此时的风,“更何况,是我跟他割袍断义,怎么都不能怪他。”
“你啊。”离未长辈式叹气,被杨随撸了后颈毛。
“我啊。”杨随学着他语气,“这一生能和他做朋友,不算亏,没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作者有话说:
从这章起,我找到了一种新虐法...
嗯,本章有部分内容被《沉默的真相》所影响,虽说我没看完那部剧的说,寒假回去看完。
重点还是围绕“知己”二字来写,真的很喜欢阿随和阿全这样的关系呀。
其实赵全还可以再写细一点,给他和书影姑娘单独写一篇什么(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
尾巴虽然对随随有很强的占有欲,但不至于到无理取闹的地步。
杨随心里的重要,他会拿出最高的敬意去尊重。
而尾巴和阿随的关系,永远是最特殊的一种,哪怕阿随不再记得山神往事,哪怕于阿随来说小狐狸是凭空出现,但他还是会选择第一时间相信这只来路不明的小狐狸。
第34章 故里草木
杨随, 字闲逸,号闲散居士,去时四十有二,无亲戚无旧友, 仅一只红狐伴身侧。
平生无功绩, 善写诗文对对子, 凭腹中墨水谋生存,却以好管闲事而闻名乡里。
仲秋逢冷雨,染风寒, 服药未见有好转,反愈发严重,缠绵病榻半月余, 终撒手人寰。乡邻寻来, 只见红狐哀鸣,犹泣人语。
肉/体凡胎,果真脆弱,便是一阵风寒便被夺了性命。
离未千万考虑,终是没料到会以此种形式, 再与阿随分别。
但总归比前几世好些,纵使病魔可憎, 也敌不过人心难测。
阿随即便是离开,也没有先前那般痛苦。
“自二十年前, 我便不畏惧生死之事了。”杨随卧于草榻, 气若游丝却也淡泊悠然, “以往只顾做应尽之事, 生死便置之度外。”
“而今再临死亡, 虽依旧不畏不惧, 但也没法置之度外。”
“我有些舍不得了。”
“是为百姓乡邻?”离未了然接话,压抑着语气的颤动,“若是放心不下,可尽管嘱托于我。”
“我已尽我全力,没什么放不下的。”杨随笑道,艰难地抬了手抚上小狐狸毛茸茸的侧脸,“我杨随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不欠父母亲情,不负友人善待,不辜百姓厚望,独独亏欠了你许多。”
“不知……该还什么好。”
离未蹭了蹭他手心,有薄茧裂痕,但依旧温热慰然。
“你还我一个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杨随,就可以了。”
“你还会寻我?”杨随下意识地问,无端加了个还。
“我一直一直会寻你。”离未一字一句,念作珍重与执着。
杨随无力地放下了手,他有些困倦,勉勉强强地给这面色沉静目光却溢出实质悲伤的小狐狸,一个宽慰的笑容。
“那以后见。”杨随说。
“以后见。”离未说。
杨随合了眼,安然得仿佛坠入了梦境。
离未半蹲在他枕边,外边雨打竹林,潇潇不歇。
离未没想到多年后,他还会再见到赵全。
彼时赵全已入古稀,垂垂老矣致仕还乡,离未认得他眉眼,但并未现身以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