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住春夜_分节阅读_第114节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有觉得夜夜的情绪有点不太正常,从前只道是自己多想,可是却不知,母亲对女儿的异常是最敏锐的。
何昭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刚才那么小心翼翼的缘由,也明白他为何这么执着地想将她哄出来。
她的情绪这么不对劲,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会不会伤害自己。
何昭云根本无法再细想。自己连她是什么时候生的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也不知道她还有“肆肆”这个名字。闻晏对她那么了解,而自己,截然相反。
她心如刀绞,她简直是个再失职不过的母亲。
“你刚刚听到了的,这两天她都没有去看医生。”他说。
何昭云咬紧了唇,快要将唇咬出血来,眼泪已经流不尽。
闻晏已经将该说的说完,何昭云应该也能明白她现在情绪不正常的原因。稳住了外面这位,他继续与梁音夜说着:“肆肆,怎么还不给我开门?让我进来坐坐好不好?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为了早点回来见你,昨晚都没有睡,很困。让我进来,你陪我坐一会?”
梁音夜叹一口气:“你回去吧,我都叫你回去了,你怎么不听
铱驊
呢?我真的没有事,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我明天开始一定会去看医生的,遵循医嘱,听话吃药。”
她的声音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听起来没有丝毫异常。
屋里,刚才那个酒瓶的碎片落了一地。她在往门边走来的时候,脚踩上去了,但是她毫无所觉。此刻便只凝着雪白的足底往外流着鲜红的血,而无动于衷。碎片扎进了脚底,而她好像不知道痛,也没有去关心。
“闻晏,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我不该接这几部戏。它们真的好伤啊。”她同他说着话,将自己困在膝间,“一点光明都没有,我看不见光了。”
“可是也不能怪它们的,我心里所有的淤血,原本全都团在那儿,是它们将淤血放了出来。一团血污,浓黑可怖。”她轻声补上,“淤血流完了就好了。我没有事……”
何昭云已经站不住。
换做以往,她站一整天都无妨,可是今天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的腿不停地在发软。
她倚靠在门口,痛心到极致地一唤:“夜夜啊。”
她哭得不能自已,两串泪水不停地滚落,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很失职的,这么多的事情,她一件都不知道。
“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呀……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难过。”她们隔着这道门,倒也不妨碍她继续说着话,“都是妈妈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对过。可是妈妈爱你的呀,我怎么会不爱你?你是我的女儿呀,你每次所有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在开心着。你小时候每次打电话来,妈妈都会开心很久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慢慢的就不喜欢妈妈了,不再喜欢跟妈妈通电话,也不喜欢跟我说话了,你不喜欢我了。我也难过过,后悔过为什么一开始会将你送回去,我想好好弥补你的,也想好好爱你的,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做不好。不是黑夜的夜,也不是不见光明的夜,夜里有无数的星星,有皎洁的明月,有独属于夜里的光彩,霓虹、萤火,它们全都在发光,光彩交织,是这世间独特的颜色。妈妈从来没有不喜欢你,再多的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表达好,你不要怨怪自己,也不要不喜欢自己。”
何昭云的泪水淌不尽,“你将门打开吧,好不好?我们之间只是有很多的话没有说通,我们总能慢慢说通的,你不要这么恨我,你不要恨我……”
梁音夜每次说恨,都宛如在她心里剜去一刀的肉。
这道门依旧在那里,如同横立于她们之间的天堑。
从很久以前就生出的,从未消失过的天堑。
第69章 弥漫 11(二更)
何昭云在外面说了很久的话, 她早已满面泪痕,可是梁音夜依旧一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何昭云又急又忧,她都快把话说尽了, 可是不起效用。她抬手抹了把面颊上的泪,“妈妈才知道你生了病, 妈妈一直都不知道你生了病。”
在对峙间, 她声嘶力竭的难过里,何尝不是在耗着生命的精血?
何昭云直到今天才能读懂她之前在那些争执中很深的绝望。
她没有一个字是虚言,只是他们没有不知。
“你不亲我, 你从来不亲我,你生了病我也不知道, 我直到今天才知晓。”因为在哭,何昭云的声调很是不稳, “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的,考了第一也不跟我说, 是老师告诉的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跟我说, 我买了两样东西, 你明明不喜欢我给你的那一样,但是你只收下,你也不会告诉我, 是我后来在你房间的角落里寻到了落满灰的它我才知道。高考完后,你自己填着志愿,填着学校, 后来, 又要进娱乐圈。我生气、反对,不是因为我不尊重你, 只是我不高兴我怎么离你那么远,你怎么会离我越来越远?”
明明是我的女儿,可是我感觉她并不属于我,她与我之间那般陌生。
她将自己的心剖得干干净净,从前再说不出口的话,也全都抖落了出来。
她不再要什么面子,也不管是不是什么短处弱处,反正再也毫无保留。
“你同我不亲近,我知道,是我活该,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怪不了别人,可是夜夜啊,妈妈如果不爱你,妈妈怎么会这么在意你?只是我不会说话你知道吗?妈妈性格就是那样,很要强的,总是说不了太煽情的话。我以前做得不够好,可我也想改。你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也跟我说一说话。”泪水淌得太凶,擦都擦不尽,落满脸颊,沾湿手心。她回身抚在门上,“你把门开开,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好好说。妈妈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闻晏没有掺和进她们之间的事情中,只静默旁观,并未插手。
他寄希望于她能将梁音夜说服,将这道门打开。
她不能还没有迎来复苏就先跌入永夜。
这是他在得知她生病之后,第一次接触到她病发。他低眸看着,手在发抖,用一只去按,也停不下来。
闻晏闭了闭眼。
体验着骨髓被轻轻敲动的那种痛觉。
何昭云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软声好气地哄了半天,可是还不见她有开门的意思,甚至就连声都没有了,她越发着急起来。她没有办法了,泪水流得又急又凶,只是喊着“夜夜”。
“妈妈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呀,你把门打开吧,孩子,听话。”何昭云拍打着门,体验得到很深的无力感从身体深处涌出,“你要是出什么事的话,妈妈就跟你一起走,妈妈接受不了那种事实的。”
“肆肆,就算你想自己安静会儿,你也得先见我一面,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好好的?我可以陪着你,给你煮点东西吃,或者帮你开瓶红酒。”他的心脏在绞紧,明显已有所觉,“你连我也不想见了么?”
他的声音慢慢压重:“如果这一生再难相逢,你又可曾想过我会有多遗憾?”
何昭云望着他。她没有触碰过他们之间的感情,直到今时今日,才被其中深重所吃惊。
梁音夜的泪水沾湿了一整个裙面,她去看地面狼藉,再看脚上伤口,场面实在太糟糕。原本有一点想开门,却又不大想这样糟糕的一幕被他们看见。她犹豫着,可是脑中混沌,也不太能专注思考,想着想着,便会走神。
她还是站了起来,将门打开。
门开的那道声音。
闻晏想,应该会叫他记得很久,他实难忘记。
像是担心她后悔、再将门关上一般,他先上前握住门边才敢放心。
可是视线在往里看去时,他瞳孔急剧一缩。
满目的红,叫他都快生出视觉障碍。
被那些红刺激了几秒视线,他的视线才终于落到出血口——
“梁音夜——”他惊惧道。
何昭云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看见这一幕,险些晕眩。她死死捂住唇,在那个瞬间,极其庆幸闻晏的敏锐与直觉。她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察觉异常,没有在这里坚持要开门,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何昭云一手用力扶住门框,她完全站不住,今天,她差一点……差一点就失去女儿了。
她不停在想,她今天突然很想来这里,即使临时有个事情要她去趟公
司,也还是被她推掉——这是不是就是她作为母亲的直觉?
母女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啊。
他将门推开,闯了进去。
她其实已经有些混沌了,回头看看,也没意识到严重性,只是说:“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你小心一点,不要踩到。”
他径直凝视着她,眸光在颤动。
她穿着洁白的睡裙,层层的纱,像公主一样将她托着。头发随意披散着,眼眶和鼻尖都通红。
他的心脏都被攥紧,早就被绞到失去痛觉。他在这一刻很清楚地读懂了网上的某个评价——她身上的破碎感。
何止是破碎的感觉,他觉得她简直就要碎了。要在他面前,当着他的面,一瓣一瓣地碎去。
不小心吗?
不小心打碎的,不是故意打碎的吗?
——不小心的,就好。
喉结艰难地滚了下,他强扯了下嘴角,温声问:“可是你踩到了,知道吗?”
“唔。”她依旧不大在意,那点血流得很慢,只流了一点,“我待会包扎一下就好了。你不是说很困了吗?你见到我了,我很好,你快回去睡觉吧。”
闻晏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多血,她完全没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一掀而过。他困与不困,与地上这一滩滩的血比起来,究竟有什么要紧?更何况,他并不困,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诱她出来的谎言。这个小骗子,总不能只许她骗他,而不许他骗回去。
她还说“她很好”,她是对“很好”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吗?
他敛眸掩去眸中所有神色,柔声问:“药箱在哪里?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去医院做什么?”
“把碎片取出来。”他依旧温和而充满耐心。
梁音夜摇摇头。
他问说:“为什么不想去?”
“我包扎下就好了。”她依旧是说。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她的伤口落在他眼里,尽是触目惊心。
她继续解释:“我是女明星,不能随便去的,会被拍到的。”
他苦笑着。不知是该庆幸,她竟还在意着这些外在的形象与世俗的眼光,还是该痛惜,这些东西竟被她看得比这个不断流着血伤口还重要。
他朝她张开手,哑声道:“抱一下,好不好?”
他浑身的血液,都还在因这场后怕而冷却凝滞,身上在失温。
梁音夜犹豫了下,便扑进了他的怀里,环住他的劲腰。
在她落进他怀里、被他满当抱住的那一刻,他才有一种弥足珍贵的失而复得感,也终于有一种她还安好、他来得很及时的真切感。
何昭云闭了闭眼,喟然长叹。
他亲吻着她面颊,不顾她的意见,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踩过一些碎渣,径直往里走去。不多时,拿着东西出来,给她戴口罩、戴帽子,也给自己戴好,拂去她的那些担忧。
——即使这样依然不安全,也没有办法了,这趟医院必须得去。
等戴好后,他问她说:“要换衣服吗?”
她如果说不,下一秒他就要带走她了。
梁音夜连忙点头:“要、要的。”
他抱她回卧室,在她安静的注视下,去给她拿衣服,又背过身去等她换。
她垂下眼,乌睫轻颤着,还是没有再反抗,将衣服换好。
她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路上都很安静,安静地被他抱着,待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