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历劫(八)
……
三日后,苍龙谷的阴阳地裂,莫名其妙就平了,戍守修士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一位大罗金仙突然降世,凭一己之力颠倒了乾坤。
可来不及拜会,那位金仙前辈就事了拂衣去,再不见踪影。
与幽冥界的勾连阻断,疫毒顿时得到了遏制,摧残了信州城将近一个月的瘟疫,在一点点开始好转。
可麻烦的是,江岁寒自己病倒了,不是瘟疫,而是多年积劳成疾,引发了体内本源的弱症,一场病来得如狂风暴雨,他躺在榻上,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天夜里,江岁寒朦胧地醒了过来,意识醒了,身体却还像停留在梦境中一样,没有知觉。
缓了将近一刻钟,他才费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皎皎的星月光芒,看见趴睡在他床边的人。
萧洛瘦了,之前就轮廓分明的脸,变得更加锋锐俊美,那线条自上而下,勾勒出一幅风流缱绻的画。
江岁寒没有动作,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看了对方好久,脑海里因生病而迟钝的回忆,像生锈的齿轮一样,缓缓啮合转动。
八年前,他在燕都春山寺遇到了这个人,当时大雪初霁,寒梅盛放,他跪在他面前,疼惜地伸出一只手。
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江岁寒说不清,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梅园一见误终生,从此再也没有后悔过。
南下信州的日子,是江岁寒短暂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摆脱了如影随形的病魔,走出了逼仄狭窄的屋子,站在阳光下,像尘世间无数生灵那般尽情地奔跑。
他还是他,任性,骄矜,有小脾气,但又天真,纯粹,心地善良;他喜欢城南那家铺子里的藕粉桂花糖糕,也喜欢皮擀得薄薄的像一张纸似的绉纱小馄饨;他做菜的手艺不是很好,连医馆门前的流浪狗也不愿意搭理,但他治病的医术却是极佳,几百里外的昌南镇百姓都有所耳闻。
八年来,他在那个人为他搭起的避风港里,像个无邪的孩童一样,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半分后顾之忧。
终于,他成为了儿时梦想中的样子,杏林春暖,悬壶济世,救下许许多多陷入贫苦困顿中的人。
他仿佛未卜先知,早已料到今生最终的归宿,逼着自己像火一样,燃烧着本就不多的生命。
肆意,疯狂。
这两个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迸发在自己身上。
他心想,该满足了,虽然也有那么一丁点遗憾,但瑕不掩瑜,不能奢求太多。
夜半,星光如水,漫上床头,二人相握的手如胶似漆,江岁寒轻轻动了一动,下一瞬,萧洛立马就醒了。
“小寒!”萧洛欣喜若狂地看着他,眼下乌青重得令人心酸。
“我在。”江岁寒浅浅地笑了,指尖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说,“医馆不开了,你带我走吧,无所谓去哪,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作者有话说:
以后,如果在作话提到沈和世苟太太,那今天本店就打烊了,请移步韦博酒楼继续吃吧。
第57章 历劫(八)
*狸奴*
他们没有去天涯海角, 只是搬到了千里之外的钱塘城。
江南水乡,青石小巷尽头,有一间美丽幽静的院落, 仿佛是上天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抵达的当天,就成为了落脚的新家。
江岁寒身体不好, 干不了重活儿,院子的打理、扫除, 房屋的布置, 花树的栽种, 基本都是萧洛一个人完成的,他偶尔想上去搭把手,还要被以笨手笨脚碍事为由,冷着脸推开。
江岁寒甩手掌柜一样站在旁边,无奈地想, 完了, 今后自己怕是要被当成易碎的琉璃盏,彻底束之高阁了。
他们来到钱塘城时, 正是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早春,城里新年新岁的气氛很浓厚, 家家换了新桃符, 新衣服, 街头深巷, 总是有卖花姑娘挎着篮子, 扬声吆喝, 音色像春日的黄鹂鸟一样, 清澈悦耳。
江岁寒裹紧了身上的朱红绒毛披风,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散步,萧洛牵着他的手,带他到一家名叫“九芝斋”的二层小楼铺子,一跨进门槛,浓郁的糕点甜香扑鼻而来。
江岁寒喜上眉梢,站在柜台前挑得眼睛都花了:“对,要那个,再要那个,还有那个……给我各来一斤——”
“三块。”萧洛无情地掐灭了他。
“阿……洛……”江岁寒拖了个长调,黏糊地拽着他衣袖,状似撒娇。
“乖。”萧洛摸摸他头顶,笑一笑,转头就对店里伙计道,“一样三块,不多拿,藕粉桂花糕的话,四块好了。”
“喂!”软的没用,江岁寒不高兴了,扔了他袖子,讨价还价,“藕粉桂花糕怎么就只要四块呢?太少了,晚上还要喝药,很快就没有了。”
萧洛笑得随和:“那小寒自己说,要几块。”
“十!”江岁寒欢快地比了个手势,旁边称糕点的小伙计看着他俩,一脸茫然,“客官,到底要多少?”
“五块。”萧洛不理身边人怒目圆瞪的样子,屈指敲了敲柜台面,看那小伙计提步要走,又补了一句,“小兄弟,不许私自多称,否则我不给钱的。”
说完,他捏了捏江岁寒气鼓鼓的腮帮子,道:“吃糖坏牙,不许多吃,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净让人操心。”
“哼。”后者不以为然,抱着双臂,悻悻道,“五块就五块,但我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