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凤长生见崔瑄待他一如往常,颇为惊愕,继而摇首笑道:“不必了。”
崔瑄坚持道:“我送……”
凤长生打断道:“当真不必了。”
倘使他已犯了欺君之罪,来日将被斩首,他可不想连累崔瑄。
崔瑄明白凤长生的顾虑,犹豫须臾,任由凤长生走了。
凤长生平生第一次这般狼狈,他知晓自己这副样子太过招摇,但他没法子。
不知走了多久,他不慎撞进一人怀里,吸了一大口酒气,差点醉了。
他凝了凝神,抬起首来,映入眼帘之人一身玄衣,面上嵌着一道伤疤,从左眉眉尖蜿蜒至右耳耳垂,纵然此人身上并未沾血,仍透出一股子血腥味,想必手中人命不少。
“小心些。”
奇的是,这玄衣人说话的语调却格外温柔。
他被这玄衣人扣住了肩膀,扶稳,又见其脱下罩袍,披在了他身上。
这罩袍无异于雪中送炭,加之其上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不可思议地令他觉着安心,他自然拒绝不了。
至于对方的意图,他现下无力细思。
“多谢你。”他不愿占对方的便宜,取出钱袋子塞进对方手中,便拔足离开了。
玄衣人唤作“商靖之”,因其军功赫赫,面容损毁,被称为“鬼面将军”。
第2章
半个时辰前,商靖之坐于酒楼之上,一人独酌。
今日乃是他的生辰,他曾有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兄姐以及其他亲人。
然而,二十九年前,娘亲为了他,难产而亡。
一般而言,第一胎最为凶险,但他的阿兄、阿姐都未令娘亲受罪,俱在一个时辰内呱呱落地,因而村人皆夸娘亲命好,还有不少女子来向娘亲讨教生产之道。
而他是娘亲的第三胎,却教娘亲疼了足足一昼一夜,直至断气,方才解脱。
三年前,他变本加厉,非但害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还害死了一城的百姓。
他实乃天煞孤星,当然不必为自己庆生。
倘使能由他做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未降生于世,以换取上万人的性命。
饮罢一壶松醪酒,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发起了怔来。
这双手似乎淌满了鲜血,正争先恐后地往下坠,“滴答滴答”地击打着他的双耳。
忽而,他听得爹爹向他呼救:“靖之,救命!”
爹爹是被凌迟而死的,后又被挫骨扬灰,他身为人子,连具全尸都寻不到,只能为爹爹立了衣冠冢。
“小二,再来一壶梨花白。”
梨花白一送来,他便就着酒壶一饮而尽了。
由于饮得太快,他呛着了,咳得几乎要将心肝脾肺悉数吐出来,方能罢休。
良久,咳嗽终是止住了,他又扬声道:“小二,上最烈的酒!”
松醪酒也好,梨花白也罢,他素来千杯不醉,纵然再烈的酒亦无法使他生出丝毫醉意。
区区一盏茶的功夫,他已饮了十余壶酒。
他面色如常,而坐在周遭的酒客业已散了,生怕他这个凶神恶煞的“鬼面将军”发起酒疯来,将他们都斩了。
又饮了一壶千里醉后,他无意间向下一望,透过丛丛杏花,瞧见了一白衣公子,其人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气质,却被迫深陷人间,与俗人共饮。
须臾,这白衣公子的下裳遭猩红浸染,被好事的俗人团团围住了。
这白衣公子明明惊慌失措,却佯作镇定,教他觉得可怜可爱。
于他而言,这白衣公子委实适合下酒,远胜今上赏赐的珍馐美馔。
故而,他不再灌酒,而是闲适地品酒。
他目通耳达,即便隔着十数丈,对于白衣公子的遭遇亦一清二楚。
果然好生可怜。
他心下如是想着,本无亵.玩之意,下一瞬,异样顿生,使得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筋络皆战栗不止。
一年前,他九死一生,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发现自己伤及根本,不能人道了,因此不该有这等反应,更何况,他并非断袖。
不过这白衣公子既会来癸水,大抵是阴阳同体,所以他这状况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得断袖。
他曾遍寻名医,奈何药石罔效,岂料,今日居然恢复如初了。
不论如何,他定要教白衣公子成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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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长生仓皇地逃回凤府,一见管家便问道:“娘亲在何处?”
管家答道:“夫人在祠堂。”
“娘亲。”凤长生冲进祠堂,只见娘亲正跪于蒲团上,面对着列祖列宗,一边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一边虔诚地诵经。
凤夫人业已听见动静了,但并未理睬自己的儿子。
凤长生疾步到了凤夫人面前,正欲开口,突地被凤夫人打断了:“娘亲正在求列祖列宗保佑你明日能夺得会元,你竟没规没矩,不怕列祖列宗震怒?长生,娘亲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还不快向列祖列宗跪下,乞求他们的原谅。”
见凤长生不跪,凤夫人登地站起身来,抬手便是一掌。
凤长生细皮嫩肉,左颊一下子又红又肿,还被凤夫人长长的丹蔻划开了一道口子。
凤夫人尚觉不够,双手按在凤长生双肩,用力地往下压:“孽子,跪下,向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她并未如愿,反而闻得这孽子质问道:“娘亲,我究竟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