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换命76
“可是......”东方既白垂头沉吟,半晌才道,“我听人家讲,只有名望极高之人,死后才会有后人为之立祠,可按你以前的说法,山君他如今还在被鞭挞剪绞,生前应该杀人无数,是大奸大恶之人才对,又怎会有后人为他立了这申公祠?”
“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张懋丞抓着脑袋,眼睛有些发直,怔了片刻,忽然又“啊”了一声,扭头看向身后,“这么说,那牌位上被划掉的名字就有解了。”
说着便引着东方既白朝前快走了几步,来到玉阶前方才停下。
“就在这下面,”张懋丞朝一条狭窄的石缝中一指,“小白,你去把它拿出来吧。”
东方既白依言弯腰趴在石缝前,眯眼朝那窄小的缝隙望过去,可这一望却让她陡然一惊,“啊”一声,身子猛地朝后一挫,坐在地上,脸侧向一旁。
“这就怕了,还以为你见过多少世面呢,不就是个墓穴吗,还不是真的,只是个幻影。”张懋丞在身后嘲她。
东方既白当然知道缝隙中的墓穴是个幻影,因为真正的杏花台早已被埋在深水下,可是,骤然看见那些闪烁着暗光的明器,还是未免让她感到心惊,因为这些陶瓷木石制成的楼阁田地和俑人,和她在展尚的回忆中,于杏花台外那匆匆一瞥所见之景一模一样。
“灵位在这里面?”她舔了舔嘴唇,心尖上倏地冒出一股寒气,顺着经脉蔓至四肢百骸。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张懋丞咂舌,“你要是不想看就算了。”
“不......我看。”东方既白迫自己转头,又一次去看那条缝隙,暗沉的一团混沌中,隐约可见明器折射出的星星点点的暗光,忽上忽下,忽近忽远,就像是浮在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水中。
既然这是杏花台,那么,里面那个牌位就是滕玉公主的吧。她想着,忽然下定决心,伸手探进缝隙,闭上眼紧咬着下唇,张开五指抓了一把。
指尖触碰到了一样坚硬冰冷的物事,棱角明明并不锋锐,却在她手指碰上的那一刻,刺破了她的皮肤,血渗出来,沾在那东西上,钻了进去......
东方既白打了个激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口棺,一口底色暗红,上绘贴金的仙鹤和缠枝牡丹的大棺。棺中躺着一个女子,双目紧阖,面容清丽,可是,那张脸好生面熟,就像......就像临水照影一般。
但明明,她和她长得半分都不像啊......
东方既白倒吸了口寒气,身子猛地朝后一撞,手指却依然没有松开,将那牌位从缝隙中拽了出来。
“乖乖,一惊一乍的,吓死本道了。”张懋丞被她反常的反应吓了一跳,眼风一转,看到她手里紧握着的牌位,便一阵风似的闯下来,蹲在一旁,指着牌位上的刻字,高声道,“你看,我没骗你吧,牌位上的名字和称号都被抹掉了,旁边却刻上了山君自己的名字。”
东方既白本还惊魂未定,现听到这话,忙垂头去看手里的牌位,可当看到那一列被朱笔涂掉的字旁,镌刻着的“申奢”二字时,她的心猛地惊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一把。
她伸手,指尖顺着那两个字的笔顺游走,划到最后一笔时,才发现指尖未止住的血竟然已将阿申的名字染红。
“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别人的牌位上?”东方既白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血迹,一边轻询张懋丞。
“这是,”老道脸上浮出恍然的神情,旋即高深莫测地一笑,“这是换命。”
“换命?”东方既白身子一抖,本还急促的呼吸却慢慢缓了下来: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那天,她问阿申能否改命的时候,她便多少从他的回答中猜到了一些。方才,看到那刻着申公祠的石垣,心中的猜测更是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只是她不愿面对,她心里总觉得,真相被揭开,就像她亲眼看着阿申身上那些始终都没有长好的疮疤,又一次被掀开一样,连着血带着皮,好似一朵朵在春末溃烂的花。
“怎么换呢?”但舌头仿佛不听使唤,不知怎么,她便脱口问出一句。
“换命可不容易,”张懋丞“啧”一声,“不过,我看山君生前也颇通阴阳八卦,道法异术,想必对他老人家来说,也并非难以达成。”
“而且,”他摸着胡子,眼睛骨碌一转,“常人都是用贱命换贵命,他老人家,”他喟然,“倒是反过来了,永世不得超生,还要受鞭挞剪绞之刑,没有比这再差的命格了吧?可山君为了这牌位的原主,竟然也换了,哎,小白,你说这为被朱砂抹去名字的,到底是山君的什么人?父母?恩人?还是说,她就是那位滕玉公主......”
东方既白没有说话,只将手里的牌位重新塞回玉阶下的缝隙中,垂目凝了半晌后,扶膝慢慢站起,仰脸看东边现出一缕灰白的天色,苦笑,“愿以己命换卿命,永堕阎罗终不悔,如果那人知道有人为自己牺牲至此,也定会心有灵犀,来见他一面的吧。”
说罢垂头,抹掉眼角突然泛起的湿意:否则,他就太可怜了,不是吗?
想着,她不顾张懋丞在身后一叠声地高唤,穿过交错的树影,疾步朝山下走去。前方朦胧的天色渐透出鱼肚白,她越走越快,一路奔行,走至山下时,方才停住步子,扶稳身旁一株小柳,去看那慢慢升起的半轮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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