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留宿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除了屋瓦上多出的杂草,和因年久失修,而塌了一半的水井的井沿,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貌。她甚至怀疑,连檐下燕巢中,那几只张着嫩黄的小嘴嗷嗷待哺的雏燕,也是记忆中的那几只曾让她心生妒意的小鸟,虽然她明知这根本不可能。
“东方姑娘,这儿就是你家?”况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家?她的心被这个字刺痛,指着檐下的燕巢,“现在,它是燕子的家了。”
况尹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落寞,撩袍走进院门,四下一看,轻声嘀咕着,“若是休整一番,多添些家当器具,再栽种些花草,倒也比碧山那间道观强些。”
说着定睛看她,询道,“我明日便让人来将这院落打理一番,姑娘觉得如何?”说罢低头,赧笑着加了一句,“姑娘从此便多了个容身之处,此地,离况家也近些......”
“我不住这儿。”东方既白想也没想便硬顶了回去,见况尹怔住,方才觉察出语气中的生硬,于是笑着说,“不必了,这里年久失修,整理起来还怪麻烦的。”
况尹看见她笑,便也放了心,忙道,“不麻烦,我多叫几个家丁,也就是十几天的事情......”说罢,见东方既白似还是不愿,方才后知后觉问了一句,“姑娘,难道不愿离开碧山?”
“不是因为这个。”
口中虽反驳着,东方既白脑海中却忽然闪出一段记忆来:她刚到碧山时总是哭,老鬼被她吵得不耐烦,便拎她到山头去数树,不仅要她数清数量,还要把每棵树各取出一个名字来。
老鬼说,不做好这件事,便不许她吃饭,东方既白最怕饿肚子,所以只能吸溜着鼻涕逐棵数过去,数忘了,便从头再来,搞混了,就一一做上标记……可数着数着,她发现自己逐渐把伤心抛到了脑后,心里的疤痕也似乎在山中被拖长的岁月里渐渐浅了,淡了,到最后,虽然它还匿在心底,但不刻意去想,她便记不起来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不过是阿申的计策,他搅散了她的绝望和恐惧,将她从黑暗的旋涡中拽了出来,否则,她可能永远在里面兜转下去,无法脱身。
“我在碧山住习惯了,到了市井,倒不自在了。”
她笑着婉拒况尹,话音刚落,便看到院门旁斜出半截白影,于是真的不自在起来,朝后退出一步,一眼不错地盯着阿申走到院中。
阿申似乎并未留意到院中微妙的气氛,只静静看前面那间老屋子,许久才缓声道,“小白,你家中可有什么机关密道?”
“什么......意思?”
阿申盯视着她,目光悠远,“挨家挨户问过一遍之后,我发现你的父母最为可疑。”
“不可能。”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三个字,她慌乱地吞了口口水,“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是拱卫司……”
“小白,”她的话被阿申打断, 先回答我,你家中可有机关密道,或者,有其它可疑之处,但凡想起来的,都告诉我。”
“我不知道,”东方既白只觉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思考不了,可突然,她的身子猛地一绷,回头看向水井,“井......”
话音没落,阿申已经朝水井走过去,“这井......”
“是枯的,从未用过。”东方既白觉得气血上涌,心突突跳个不停,几步走到阿申旁边,同他一道望那覆着青苔的井口。
况尹也明白过来,轻抽一口气,走过去撑住井沿,小声嗫嚅,“难道......”
阿申俯低身子,一只胳膊探进井口,从干燥的井壁上一块砖一块砖摸索过去。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什么,于是轻轻一抠,将那块活砖拽开。
“真的有机关?”东方既白见阿申停住,只觉口干舌燥,稍顷,看见他把胳膊从井口伸出,手中抓着一张发黄的纸。
“这是官纸,”阿申将纸在井沿上铺平,看到上面纷乱的墨迹时,皱眉,“日晒雨淋,字迹已经辨不出了,可只有这一张留了下来,便说明,”他沉思,片刻后道,“说明这是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许就是写完这封信之后,你爹娘突逢变故,故而连信都来不及拿走,便从这章台城消失了。”
第四十七章 留宿
说到这里,他转脸看向东方既白,放缓声音,“小白,你说过,你爹娘是突然弃你而去的,那你可曾记得,在他们走之前的几日发生了什么?”
东方既白看着井沿上被风吹得刺啦作响的纸张,手指不觉轻压上去,仿佛那上面还残留某人的温度,虽然这温度从来都不属于她。
“小白。”阿申在旁侧轻唤一声,她回头,看到那双眼睛时,忽然想起他指斥自己的话来,于是收回思绪,蹙眉回想相隔了十几年的往事。
“他们......带我去了街市,”她边忆边说,表情痛苦又纠结,“那天,我破天荒地吃到了糖墩儿和奶皮,还看了皮影戏,这些都是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回到家,爹娘便开始收拾行装,他们看起来很着急,我问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却一字不答,整理好行李后便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很怕,直觉告诉我,他们不要我了,于是便也跑出家门,就这么一路出了城,到了碧山......”
“他们带你去了街市,”阿申若有所思地看着屋檐下的燕巢,又望向东方既白,“小白,你不觉得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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