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诬
可况尹现在却无暇去想它身上背负的厚重历史,因为他忽然嗅到了一股气息,湮没住了荼蘼的香气,渗入到泥土中,将湿漉漉的泥腌出了一股子腥味儿。
还有一个人影,背靠石鼓坐着,脑袋歪搭在肩膀上,一动不动。
“是......谁?”况尹没忍住问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可那人影却听到了,立直脖子,朝他望过来,眼里闪过两线白光。
“主君......”他像是在哭,声音飘忽着,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主......君......,她......她不是人啊......”
况尹感觉心尖被一根冰冷的手指戳了一下,想跑,腿是软的,想喊人,喉咙却像被捏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偏这时,那人影扶着鼓面慢吞吞站起,踩碎一地荼蘼,朝他的方向走来了。
月华从氤氲中钻出,照亮他的面孔,白得似纸,两个眼睛黑洞洞,像是空的,可是况尹仍然认出了他。
“旺儿......”
况尹终于能说出话来,旺儿却已经走至他身边,身子晃动几下后,忽然向下折倒,整条身体挂在况尹身上。
况尹被他压住,只觉那具身体冷得一块冰坨,没有一丝体温,手忙脚乱想将他撑起时,手却碰到了旺儿后心处的一样物事,轻轻一握,那东西便脱出来,被他抓在掌心。
“她......杀了我......”
旺儿说出最后一句话,脑袋随即垂下,耷拉在况尹肩膀上,轻晃,像一只被风吹动的灯笼。
远处有红光闪过,蜿蜒着,朝这里来了,况尹却完全吓傻了,站着不动,直到那队人走近了,火把映明甬道,他才如梦初醒,看向队伍最前面那个虎背蜂腰的人影。
沈茂林也在看他,眼中闪动明晦不定的光,片刻后,他命人将依然架在况尹身上的旺儿扶起,把尸体摊放在地上。
“后心中了一刀,”沈茂林亲自检查了旺儿的尸身后,抬头,看倚靠在墙上的况尹和他手中仍然捏握着的那把长刀,轻笑,“恕我冒昧,主君能否告知,旺儿是怎么死的?”
况尹听了这话,杂乱的思绪才慢慢归位,吞了口口水,颤声道,“旺儿说,他是被柳小娘杀害的。”
“旺儿说,他是被柳小娘杀害的。”沈茂林重复了一句,嘴角的笑意依然未隐去,目光仍落在况尹手中,那柄仍在滴血的尖刀上。
“我今天无意间听到一宗怪事,说是主君怀疑,况家接连发生的两桩命案,皆与柳小娘有关。”沈茂林慢悠悠地,冲况尹道出一句话来。
第二十章 诬
况尹到这时才听出来沈茂林言下的深意:原来他竟然疑上了自己,在他眼里,他况尹是为了脱罪,才把这一切推到了柳雀身上。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怒极,脸涨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可偏口齿此时不听使唤,气呼呼瞪了沈茂林半晌,只说出“不是我”三个不痛不痒的字来。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东方既白在人群中叹了口气:坊间都说着况家主君是个废柴,父母病逝后,况家全仰赖他姑姑况天蔚的精明强干才得以长盛不衰,如今看来,此传闻绝非虚言。
“我家主君真是好大的能耐,不仅能杀人,还能将人剁馅。”人群后方有人声飘出,田嬷嬷走出来,不卑不亢冲沈茂林行礼,起身时又道,“况且表姨太太和张天师亡故时,主君根本不在场,敢问沈大人,他是如何行凶的?”
“前两桩案子暂且不论,可说到在场,”沈茂林垂头沉吟片刻,看向横斜在地上的旺儿,“方才,这里除了那具尸体,便只有一人了。”
这话不假,田嬷嬷一时失了语,只呆望况尹手里那长刀,在地面上滴出一滩黑红色的血泊。
“况家有太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
“哐啷”一声,刀被况尹丢到地上,他上前一步,站在田嬷嬷和沈茂林中间,脸虽还白着,声音却不再打颤,“收存在我书房中,大人如若不信,亲自过去看一看便是。”
田嬷嬷听了这话如梦方醒,一叠声道,“对,丹书铁券,除谋逆不宥,其它罪责一律宽宥......”
况尹抬手,示意田嬷嬷住口,继续道,“我虽未行恶,但因此事极难自证,因此才搬出这丹书铁券,只为快刀斩乱麻,不在此事上蹉跎,沈大人,要不要随况某到书房一验真假?”
沈茂林静静盯着况尹,许久,似笑非笑牵了一下嘴角,“丹书铁券?说句大不敬的话,本官觉得它更像是催命符,”他一顿,脸上还挂着笑意,“本朝自建立后,共有三十四人获得了这丹书铁券,但主君可知,其中三十人皆在太祖朝被问斩,颐享天年者只有区区四人,更莫说,你们况家的丹书铁券,是从你祖父那里传下来的,论礼,它根本就不属于主君你。”
本不用如此较真的,死的不过是个家奴,于情于法,都无需搬出御赐的丹书铁券,沈茂林心里再清楚不过,可是,他还是想打压一下这位况家小主君的气焰。从见况尹第一面起,沈茂林便已经看他不顺:被锦衣玉食惯养出来的纨绔公子是什么的样子的?况尹的出现使之在沈茂林心里具象化了。
乖戾的、挥霍无度的、单纯得看不出世间险恶、不知何为愁滋味的况尹,他的每一个特质,都是沈茂林不曾也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他让自己微薄的身世看起来像个笑话,所以,便不能不从心底对他产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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